方龙儿坐起来,用手揩去点点血渍,究竟是弄不明白这做梦,敢情还有假戏真做的勾当?
可一旦想起梦中桃花潭的云雾缭绕,二女的绝美姿色,以及那朦胧的曲线胴体,方龙儿多少有些激动,他越发的想,她们定是天上的仙女,正在沐浴罢,不慎被自己偷看到了。至于女子间的对话,却是忘了干净。
谁又能记得梦中的一言一语呢?
惟独她们的音容,深深的植入方龙儿的脑海里,他一次一次的回味着其中的情景,少许时候会不自觉的傻笑一下,仿佛是刚刚吃过鲜甜的蜂蜜,而后意犹未尽。
他便想得痴了,顾不得屋外的连绵雨声,也顾不得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甚至连那葛爷爷的影像,都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跟自己再也没有干系了。也可能,他年少时这种朦胧的臆想,多趋于唯美单纯,与市井之上男人们赤裸裸的宣言“什么丑恶、可耻、道德、伦理,统统地见******鬼去吧!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女人!”差之万里,但实际上,二者同是建立在雄性激素分泌过旺的基础上。
也许是过了一个时辰,也许不止,但天色渐黑,到处是灰蒙蒙一片。这雨声大作,春风乍寒,直到霸王草做成的窗帘“哗啦”一声被风狠狠的吹响,方龙儿才猛然回过神——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哪……………………
玄天派雄伟的洪律大殿上,灯火通明。
清烟弥漫,独显清凉。洪律大殿巨大的拱型的构架,让本是宽广无比的空间延伸到更深层次,这给人的第一感觉仿佛它就是一个宇宙,笼罩其中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大理石刻成的薄薄的石砖上,因为常年无人打扫,已然落下寸许厚的积灰,也正因为这些积灰,才会让人无意识的感觉出洪律大殿的威严。
一发不可收拾的清冷,并不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显得富有生机,相反,这种冷寂与暗夜雨声的贴切,让每个人的心头都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
除了玄天宗云游未归,归隐静修上百年的长老们,其他门人都参加了这次有些特别的收徒仪式。掌门人清月道长稳坐首位,座下分列六座,只坐了五人,其间多个虚席,却不知是为谁准备的。
五座上都是玄天宗的一代弟子,亦是清月道长的师弟师妹,法号分别为无崖子、天策子、天冲子,虚灵子、丹霞子,各人身后站立了几名弟子,有多有少,多则五六人,少则二三人。其中,丹霞子是玄天宗一百多年前收的唯一女徒,这可不,五支分脉之中,惟独她的徒儿是女流之辈。
就在方龙儿与那小三子、牛石头被带上来的时候,除了天策子(鲁官策)大殿里所有人,都用一种极为特别的眼神盯着方龙儿,不,准确的说,所有的惊讶都源于那把别在龙儿腰间的逍遥无极扇,他们都发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景象:在这清冷的大殿里,这把扇子,隐隐中透出一股青色的火焰,这火焰是一束及至的光芒,清淡却能穿越一切,直接渗入人们的心灵深处。
它像黑夜里的精灵,跳着清冷的舞蹈,尽管吸引了无数人的光芒,八部魔灵却在黑暗中嘲笑,嘲笑这俗世里的波澜不惊,这俗世的芸芸众生。
方龙儿没有注意到光芒乍现,小三子与牛石头也没注意到。因为,他们无法观察出这种天灵之光。
在修道人之中,天灵之光是为异像,附于神器或者异宝之上。对于修道人来说,只要道心清明,功力稍微深厚一些,这天灵之光还是无法遁形的,宝物的天冲之像,也就一目了然,当然,天灵之光越发璀璨,则说明宝物本身属性超群了,可是,让人不明白的是,这扇子,清暗之光又怎会有如此的穿束力,于是,它的神秘感深深的扎进每人的心灵,将他们的贪欲越发的挑拨起来。
它,是异宝,亦是神器。天龙八部,欲掩还现,下辈弟子只觉得心下黯然,陷入眼帘的是,在那百木之峦,千峰之首,隐隐中云潮汹涌,暗光突现,血色无边,似有十万天军,八百神仙,三千六百金刚,百十罗汉。旌旗无数,兵闪雷光,如来佛祖,三清道尊,武圣关羽,尽显其中。东南一隅,神魔阿修罗众,连绵万里,神情狰狞恐怖,咆哮惊天,群枭激愤,更若啮赤魔鬼,鲜红火甲,黑火劲爆……神魔大战,一触即发。
众人随性陷入这万军之中,只觉得凉飕飕、阴涔涔、寒彻彻,冷丝丝,冷风骤起,灵魂出壳,心神荡漾,心魔早被八部魔灵控制住了,虽身处绝地却不得知晓,毫不知晓心神就将被神魔之念碾为齑粉。
除了清月道长与几位师弟妹外,其他人等皆目瞪口呆,更有甚者,已然到了口水横流的地步,而这逍遥无极扇的诱惑光芒,却是更加强盛。清月道长见状,颇为无奈,他朝着下首几位同门叹道:“玄天派第二代弟子,道心却是如此不稳,邪念深植,却又不晓得了,而世间大憎大恶之事,比此更胜几何?只怕日后走火入魔,情难自禁,你等日后还要大力督促他们稳固道心,方可有所造化,哎,可……可师叔怎生将这逍遥扇交付……”清月道长未续完,却是一拂衣袖,分散出一匹清淡光镜,瞬间将洪律大殿里的一切物事尽然笼罩,这百十年的积灰,在这光镜一拂之下间陡然奔腾而上五寸多距离,随后又恢复原样了。光镜之光倏然而过,这大殿里一切又归寻常,众弟子直觉心头渐暖,神志这才清晰,而刚才一切的虚空景象,早已化为虚无。
众道长觉的掌门训教有理,都兀自摇头,心想二代弟子中怎生都如此不堪,却也自责了些,原来,百多年来,除了玄天派的一代弟子(清月一代)在玄天宗的一再教诲下,对道心的感悟方有所成就,各自心魔都被封印于九冥小还天里。可这几十年来,由于一再追求道法的威力,至于道心,也渐渐被打入冷宫。这第二代弟子,修炼都不过几十年,在平时偶尔才会听得师傅几句“道心清明”,虽然道法都小有成就,可受心魔的腐蚀力也渐渐的大了。今日出了这事,才让道长觉出兹事体大,须要防患于未然。
逍遥无极扇的八部魔灵催出的诱惑冷光,比其清月掌门随手而发的光镜,不过芥子比之须弥,瞬间暗淡下去,至于逍遥无极扇,也变成与普通物事一般,魔灵气息生生被压回扇内的封印之中。
道法上,方龙儿不过是小还天刚刚凝成,这等上古法宝,自是不会驱使。但他把无极扇作为倜傥风流的手中玩物,却是摆足了劲儿。
方龙儿刚才见众多青壮年人一脸痴呆,或口水横溢,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心下大是唐突,不由低下头,想:“龙儿我虽然是玉树临风, 貌比潘安, 面若冠玉,唇若涂脂,目似朗星,眼带桃花,迷到万千少女,吸引无数师奶的通吃高手,可,可,可,这些老男人都用这种非常鸡婆的眼光看着我,却不知是为甚?难道……哎,天策子这老头先前告诉我,待我到了大殿里,只要回掌门老头儿的话就是,可我看了半天,他却是一个非常高尚的人,怎生不理会我了?”想至此,突然觉得清光一闪,却是那掌门道长拂出光镜,当下又想:“丹尘子那老不死的,却也会这种法术吧,可是他又去了哪里,果真去了幽冥血域?哎——走得这么无声息,难道我们这么铁的哥们情谊,都化为了一泡屎,都被狗吃了么……”待他抬起头,蓦然发现,众人都恢复到了一本正经的状态了。惟独那坐在掌门位置上的清瘦老头儿,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既温和,又歹毒,这让龙儿觉出自己仿佛是一只待宰的猪羊,无法逃脱。
“像啊,像啊……啧啧,像极了,当年刚遇上的清风师弟的时候,不也是这副模样吗?你们看看他,像不像呀?恩啦,面相也不错,眉宇间隐隐有北斗七星的阵势,虽不是什么千古的异面之像,却也是百载难逢的——好哇……!”清月道长舒了口气,贼兮兮的望着龙儿。
无崖子、天策子、天冲子,虚灵子几个,都仔细打量了方龙儿一番,几人手拂长髯,面色温和安详,自是清风仙骨,端详这块璞玉时,其爱护之情难于言表。惟独那丹霞子,依旧冷漠冰霜,她那一声轻“哼——!”,早已落进诸位道长耳中。
原来百年前,司徒清风与她有过一段深厚的情谊,但不知为何二人大吵一番后,司徒清风突然离开了玄天派,半年后,玄天宗虽寻回了司徒,但那时他已有了妻子,自然与丹霞子没了交往。然而,玄天宗与司徒清风几次密谈后,这玄天派内部居然连连惊变,几位隐居在玄天派禁地的娥眉长老居然神秘暴尸,而司徒携妻“逃逸”而去,在祁连山创立了门户,玄天宗独身去过几次之后,竟再也不提此事,讳莫如深,其中蹊跷,众人不得知晓,但依照他们对司徒清风的品性是极为的了解,以及从玄天宗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的出走是迫不得已,所以,百年来,尽管司徒清风在外,这玄天派内仍有他的席位,这也是玄天宗定下的规矩。而至于司徒与丹霞子的那段情谊,众人知趣不提,若是让她临场发作了,那便是捅了火药罐儿。
小三子、牛石头见几人位道长仙气萦绕,身后弟子则庄严肃穆,而洪律大殿的巍峨高耸、气度万千,更让他们觉出自身的卑微,对方的高尚,此刻光景,两腿发软,不由自主的朝上跪拜下去。方龙儿心有所想,却未顾及到这二位兄弟的怯懦。
说这时,那天策子(鲁官策)看诸位师兄弟对龙儿颇有好感,心里极是快慰,他笑道:“师兄掌门,这子根骨不错,却是修习我玄天派道家法门的上好根骨,丹尘子师叔来时,掌门师兄正闭关潜修,却是说过——龙儿可是由我带收作徒儿的,你们——呵呵,你们可不要有什么非分的想法……”言下之意,是不许别人与他争的。
“哪里哪里,上回我等都在闭关,且由得你说了就算数?嘿……嘿,丹尘子师叔怎就敲碎了你的洞府?真是运气啊,话又说回来了,三师兄,你一向闭关修炼,对于弟子的教导,自然是少了时间,不如我等代为效劳,你看可好?嘿嘿,你最近冲天人合一境界,可是不能分心的……”虚灵子哈哈一笑,调侃之中无一处不是道理。
天冲子、天涯子连连称是,眼睛却直在方龙儿身上打转,恨不得马上动手抢人一样。天策子本想让清月掌门为自己说句公道话,却见他贼眼亮光,不禁为之气结,两撮花胡子翘了起来,哼声说:“我可是花了一个多月功夫凝练成的清新丸,却是喂了他的,他来的时候,可正是半死不活,要不是我……你们要想收他为徒,也总得给他些好处的罢,免得说我这个师叔,却比那个那个师傅还要亲了?哎,我说掌门呀,你当初让我收他为徒,不过是因为自己忙碌无暇,出话作敷衍了,今日你看他们都出关了,却要和我争,抢我这徒弟?没道理呀,我看还得看他自己的愿意,想跟谁,我也不和你们这些顽固争了。”天策子话完,气呼呼的不吭声。
清月老道这时说话了:“诸位师弟不要抢啦,三师弟说得也对,前两天师叔来时,我们大家都在闭关,还是多亏三师弟出关了,才救下龙、龙儿——地,这徒弟么,本就该是他的嘛。”
掌门就是掌门,一句话就温暖了天策子的心,天策子气恼之色顿消,目光比先前更加温和。哪料这时清月又说:“不过三师弟确实是深明大意,这点大家一直是有目共睹,不如还是问问孩儿,他愿意跟谁,那就跟谁啦,说不定我等有意,他却无心呢。哎,老道我一身的道法,却没有个徒弟,要是……”清月掌门的话还未完,众人立刻知晓他的意思,连忙将其打断,纷纷道:“你不是有个萧鸿嘛,还有婉然呢,这就对了嘛,掌门师兄日常事务居多,我看还是能免则免了……”
方龙儿很快的感觉出自己只是坨屎,正在被一群狗在分食,其心实在是悲痛啊,好在他耳力上佳,混声之中听出众道长话中所说的“婉然”二字,当下心里一阵狂喜,只差点没蹦起来。
婉然又是何人?不就是梦里让龙儿大流鼻血的裸浴女子之一吗?
方龙儿想:“那还用说,我就认定他了,这个掌门老头儿也是不错的嘛,定了,就这么定了,我就要他了,不不,是要她了。”
众道长混吵不已,甚是激烈,瞪鼻子红脸,谁也不让谁,这让各脉年青的男弟子心里都想:“我却看不出这个龙儿的,究竟有什么好呀,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些,衣服绸子好些么?可师傅都说了,朴素乃是道家之本呀……”至于丹霞子的那些女弟子么,却是偷偷的朝这边瞟过几眼,心里小鹿乱撞:“他就怎生这般俊俏呢?”至于那个唯一不动声色的丹霞子,心里则想道:“没想到他果真是司徒清风的儿子,这般相象,哼,司徒清风呀司徒清风,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当年你那番绝情,这回定要让你后悔,让你后悔……”
洪律大殿上,争吵的气氛极为热烈,那陈年的积灰,因为众人的热情而轻微震动着,正待方龙儿要表态时,突然从洪律大殿正门处传来两声清脆的重音:“爹……”
方龙儿回头一望,却见一白一绿两袭长裳飘然而至,不是别人,正是那梦幻之中的萧婉然、鲁小夕二女,那发髻湿润,面色桃红,似乎刚刚出浴,时至此,方龙儿只觉心头“咚咚”不停,如雷灌之,突然颈脖一酸,鼻头温热,不由自主的用衣袖一抹,这才看见,原来冲出两股鼻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