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萧回道:“回陛下,那日经臣观看,水沐居的火,确有异样,后园中有一堆堆簇的烧焦物,该是火源,而若非人为不会形成堆簇状,经臣四下寻访,杨夫人出宫期间,追杀杨夫人的人马除长公主一行外,另一队……雇佣他们的……竟是一商家,而多方打听下,这商家与杨夫人向无往来仇怨,不知这幕后是否另有其人!”
刘浚与平西公主皆仔细听着,面色渐渐凝重,平西公主更加惊讶,转眸望向刘浚:“陛下,你一直在追查吗?”
刘浚放下手中酒盏,一叹:“查有何用,蛛丝马迹全无用处!”
“陛下,李岳求见。”侍从再从外跑来禀道。
刘浚拧眉示意,不一会,就见李岳匆匆走进门来,拜见了刘浚与公主,方道:“陛下,臣去查问了那术士的来历,此人名叫观虚,倒是个小有些名气之人,不少人家请他看望风水,却没人知道他师承何处、拜哪一门,臣买通了许昌家门人,才知那术士并非许昌找来,而是他自己找上门去,向许昌进言,许昌才将他引给了太皇太后,然后才是在朝堂上的有恃无恐,怕……怕也是受了谁的示意!”
“李岳!”平西公主倏然打断了他:“莫要胡言。”
李岳越说越是激动,有些失言了,如此风浪之时,怕是隔墙有耳,李岳亦赶忙住口,低下头去,刘浚却狠狠拍案而起:“哼!自己送上门去的,朕就不信,云落能与谁有这般怨恨?令个道人找上门去,给她麻烦?”
平西公主起身,眉目到平和下一些,见刘浚并未不闻不问,亦知这其中的利害,也便安心下不少,转而道:“陛下,只要陛下心中有数便好,莫要也信了那些个莫须有的流言就是了。”
刘浚沉沉吸一口气,平西公主向前一步,眼光肃然郑重:“浚儿,姐姐只想你时刻记住,云落身上……还怀有我皇家的骨血!”
浚儿,姐姐已许久未这般叫他了,刘浚身子一震,眼眉骤然扬起,如鹰锐眸望向平西公主,良久,只点了点头!
平西公主便没再多留,出了上林苑,却见李岳从后急急追来,不待他开口,公主便已是心中了然,只见李岳喘匀了气,恭敬道:“公主,公主……请留步。”
平西公主微微一笑,娇柔唇边笑意疏淡:“李岳,本公主早已说过,黛鸢,你最好想都不要再想!”
李岳一怔,尴尬的低下头去:“公主,那可否告知李岳,究竟为何……”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公主眼色微染愀然,正色道:“相信我,这于你于她,都是好的。”
“公主!”李岳正欲再言,平西公主却已然转身走去,任由他如何再喊,亦没再回头……
黛鸢,为何公主每每提到她,都是这样凝重的神情,为何……她的一切,皆被公主隐藏的如此之深?她……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李岳心中激荡,决心定要查个明白!
平西公主一句“云落身上还怀有我皇家的骨血”令刘浚久久思忖,终还是决意往太皇太后处一去,恰巧王太后也正在,见君王面色阴沉凝重,便知来意如何,太皇太后虽然眼盲,心却通亮,不待刘浚言语,便道:“可是为杨夫人而来啊?不早已与你言明,这事情是与不是,总要有个说辞,方能安这天下人心啊!”
说着,灰暗的眸子微微闭阖:“况……我孙儿向来多情,这回怎还儿女情长起来?”
王太后在旁连使眼色,刘浚余光一扫,恍若不见:“皇祖母,云落虽只为一女子,可皇祖母,如今,她的身上尚怀有我皇家的骨血啊!”
太皇太后张开微闭的盲目,片刻,再又缓缓合上:“皇家骨血?据我所知,这女子歌姬出身,又曾离宫数时,陛下……便那般肯定她腹中之子,乃我皇家骨血吗?”
语气越发生硬,刘浚身子陡然一颤,一时竟觉哑口无言,太皇太后悠闲自若的侧躺在软榻之上,苍老的面容不兴半点心思的变换,垂闭的眼睑,遮挡着灰暗也曾烁亮的眸子,如此泰然之状,竟也有无形震动人心的威慑!
王太后忙道:“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如今安稳民心才是首要!”
刘浚鹰眸一横,直令王太后心尖颤动,那双眼中,蕴满了积蓄沉压的熊熊火焰,唇边却是极冷的笑纹:“哼,母后,将这天灾归在一女子身上,便就不觉可笑之极、有损我大凌天威吗?”
“放肆!”太皇太后倏然坐起身来:“这是怎么与你母后讲话呢?就为一区区歌姬?哼,不说她是个妖孽,看来,也定是个魅惑君心的祸水!”
刘浚双拳攥紧,扫看这两个高贵在上的女人,面色均是怒意横生,他心知已是多说无益,可胸中亦有逆流攒动,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然若都不能保护、受制于人,那么,又何谈兴国定邦安天下?
“有空……便去多陪陪芊芊,再怎样芊芊也是皇后,出身高贵清白!”王太后抿一口茶,区区一女子,竟令向来听话的儿子如此疾言厉色的与自己讲话,刘浚适才那样的顶撞,实令心中多少气郁。
太皇太后亦道:“是啊,你与芊芊间男男女女之事,我老人家也不想管,就算是有嫌隙误会在,后宫那么多妃嫔,你……独宠水沐居,怕也冷落多时了吧?若是已觉多余,便遣散了出宫去,免得浪费了宫中食粮。”
刘浚眼光聚凝,盯望着太皇太后自若的神情,眼眶几欲胀裂,心中强自压抑,转身而去,竟未曾施礼!
王太后望着儿子高俊坚挺却微微震颤的背影,望向太皇太后已然睁开的双眼,忙揶揄道:“看这孩子真越来越不懂规矩!”
太皇太后只不着表情的轻声道:“你也去吧,我也乏了。”
王太后战兢的起身,行礼去了。
殿外,夏日暖风扑面,却觉分外燥热,刘浚站立在炙热骄阳下,深深沉一口气,只是不动,内侍不禁小心问道:“陛下,这日头大,陛下还请……”
“摆驾甘露宫!”刘浚倏然张口,愤然甩袖,目光映着刺目金灿的烈日、陡然生寒!
刘浚不知已有多久没有踏足过甘露宫,芊芊听之到觉稀奇,可心还是喜悦的,忙是对镜整装,绣云纹桃叶长锦裙,描以妃红色眼晕,映得脸颊绯若生霞,摇摆的流长珠穗,明光交错间一朵绢花簪在发髻,别有风韵。
刘浚脚步沉重的走进椒室内,冷冷拂过低身施礼的芊芊,眼光并没在艳装媚色的芊芊身上停留片刻,芊芊全身一栗,起身看望向坐在窗边眼流光火的刘浚,心下更是一番恼怒。
秀眉不禁凝起,立时没了适才的欣然之色:“陛下今日真是难得来,这一脸不快,可是为了杨夫人?”
刘浚眼也不抬,只觉芊芊此时的表情定是幸灾乐祸的:“哼,恐没人比皇后更是清楚了!”
芊芊丽眼含波,紧紧咬住嘴唇,本欲发作,却蓦的想起刘怀蕾的话来,暗暗沉下口气,唇边勾出抹僵涩的笑来:“陛下这是话里有话呢,别是以为是臣妾故意散播了谣言,陷害杨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