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乐菱进殿后,宜妃从殿外小心地把殿门拉上,昏暗的殿间空荡而不见四壁,乐菱的心不禁七上八下……
好一会儿……
才从屏风后的殿堂里,传来一阵浑厚的男低音,铿锵有力,不怒自威:
“进来吧!”
乐菱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只是远远地,行了个叩首跪拜大礼:
“马乐菱,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
却迟迟听不到“免礼”之令,只能伏跪在地,心中甚感不测,但却也不敢动荡半分……
“你可知道朕的两个儿子都要朕赐婚与你?”空寂的殿内,终于再次回响起那浑厚之声,似怒,甚威!
乐菱心中一愣,难道祁南王也……?,心中一阵甜蜜,竟难掩欣喜地抬起头来,望向御座上正襟危坐的周王,似急欲脱口而出……
突然,想到来者非善,甚感失情,微绽的笑容瞬刻凝固,遂赶忙伏下头来,小心地回应道,“陛下恕罪,在下身居宫外,不曾知晓!”
“你想要朕把哪个儿子给你?!”
冷,直寒了乐菱一背的冷,乐菱却也倔强地不作回答!
“抬起头来!”,周王用几近命令的语气。
乐菱双跪在地,只是微颔着头,不敢直视他那凌厉的眼神,不缓不慢地回应着,“殿下身份尊贵,在下自感卑微,亦不敢有非分之想。”
“如果非要你从二择一呢?!”周王突然提高了分贝,用不可抗拒的语气命令道,直震得乐菱不自地打了个冷颤。
“陛下深夜紧急传见,想必陛下心中已有所想,又何必非难于我呢?”
镇定且不输气势!
周王不禁被眼前此女的凛然之气所震撼。
良久……
缓步踱近到乐菱身边,稍缓了语气,“看着我!”
乐菱缓缓地,似毫无畏惧地抬起那微颔着脸庞,看向这位,曾经亦所向披靡骁战天下,而今却满面沧桑已近半百的大周开国皇帝,郭威!
“难怪一向不近女色的荣儿也会失了情,你起来吧!”
说罢,转过身去,又缓缓踱入那黑暗之中,似陷入了无尽的惆怅往事……
“朕给你讲个故事,是有关荣儿的,荣儿并非朕亲生,但朕待他有胜亲生,朕对他的喜爱胜过朕所有的亲生儿子。三十年前,朕还是一个无名小吏之时,加入了柴荣生父柴守礼的起义军队,战争的残酷和惨烈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们二人情同手足、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拼下了这半壁江山,方取得一席立足之地。只可惜在六年后的辰州一战中,守礼战亡,这弱肉强食的乱战时代,军不可一日无将,城不可一日无主,当时身为军队副帅的朕,不得不要接下这开疆辟土的重责,以建国立业。为了保护当时已身怀六甲的荣儿生母,虑及将我大周社稷顺利交还与守礼,朕任性地将苏雅纳为雅妃,却未曾料想,这仅有的一点私心,却间接地将她葬送在了这高墙深院之中。守礼于朕有恩,朕于守礼有愧,因此,朕想用大周这片大好的江山社稷来报恩赎罪!”
“荣儿没有让朕失望,他是天生的帝王!就是不于私心,于江山社稷,于黎民百姓,荣儿都是我大周当之无愧的接班人,也唯有他才能让我大周独霸中原,一统天下,这是朕寄予荣儿的冀望,也是我大周寄予他的重托。但是,朕也是有私心的,荣儿惟有与娴雅成婚,才能既保我大周江山社稷不乱,又能稳袭传玺之位!”
随后,又一脸凝重地看着乐菱,似有千般的希冀,万般的嘱托:
“朕亦深知荣儿对你的情深义重,但是,自古帝王多决绝,感情,只会迷失帝王的心智,羁绊帝王的决断,对你用情过深,对荣儿而言,这倒更像是一道催命符,令他万劫不复。朕有从宜妃与荣儿的口中打听过你,你是一个善解人意,聪慧机敏,能识大体的非凡女子,但若不是帝王家,朕也断然不会对你如此地绝情决意,你既也生在帝王家,相信你,定能明白我心意?”
“我……”
突然间,若失了言,心中陈杂,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惟有泪水无言,她不自地把脸背了去,强忍泪水,不敢直视那似苦苦哀求,更似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害怕,害怕到不自地颤抖,她害怕此刻作出的决定,会后悔一辈子,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看不到任何的画面,唯有那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的过往,他的脸,他的眼神,他的温度与气息……
“乐菱!“
周王迫切的声音,将她再次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身在帝王家,注定事不由己,自私的那不是大爱,你们都有应该去担当起的责任。”
“我……!”
郢都兵临城下之时,亦是如此地被送往和亲,是的,谁让他们都是生在帝王之家,他们要为的不仅仅是自己,还要为整个皇室,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这便是命!
她想起柴荣酒醉后的碎语,她明白,江山社稷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那不仅仅是他父亲的遗愿,更因为他此生的夙愿,他是天生的王者,她不该贻误了他!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颤抖的双手擒去眼角的泪水,长舒气息后,望向周王,苦苦一笑:
“还需劳烦陛下最后一件事”
“尽管说来!”,放下心事的周王,如释重负,不禁舒心一笑。
“烦陛下即刻给我备一辆马车!”
“朕早已为你备好!”
听罢,乐菱心中不禁甚觉好笑……
原来,周王本就没有给她任何的选择!
马车疾驰而出,开封城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在这黑得密不见光的黎明之中,似要如此亟不可待地,想要把她带离开封,带离周国,急剧颠簸的马车搅翻在胃里,不禁让人作呕,涌在喉中又几近令人窒息,颠晃之中只觉脑袋越发地沉重,然后竟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