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爵”酒吧在C市非常有名,一个是因为它的装潢和设备很上档次,二是皇爵只接待本市的上层贵客,让一些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皇爵的幕后老板夏松,一个吃透官商两道的大老板,近年来,夏松已把多种资产转移到国外,想打开国外市场,皇爵也移交他的儿子打理。
皇爵如今虽然不胜往日风光,却依然在C市屹立不倒,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皇爵还没走到那地步。皇爵是一个人脉广,交易复杂的销金窝,没人去查,也没人敢查,而一些官员也愿意在这个服务周全的地方,进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皇爵内部是腐烂的,是滋生罪恶的温床,它每日进账,有人说是五位数,有人说是七位数,这些资产像一股黑色暗流,流去了哪里,没人敢问。知道多了,惹了不敢惹的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夏老板胆子大了,黑白两道通吃,听说现在皇爵开始交易那玩意了?”一个高个子男人压低声音,向同伴说道。
“你是说……”另一个矮个子男人刚准备开口,高个子男人示意他住嘴,警觉地看了四周,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矮个子男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讪讪住了口。
郁寒夕无意间听到这对话,夏老板?姓夏?兴许对这个姓氏比较敏感,戚无莜身边的那男人,他在新闻报纸上看到过,好像也是姓夏,在C市姓夏又有脸面的人物,不多。郁寒夕上了心,打算回去查查。
郁寒夕点了一杯TequilaSunset,龙舌兰日落,他很少喝这种不加柠檬缓解酒性的烈酒。他犹记得,第一次庆祝戚无莜考上他所在的学校,两个人兴冲冲地去了一家叫“晴”的酒吧,点了两杯TequilaSunrise,龙舌兰日出,戚无莜说喜欢这个名字,日出,象征着美好希望,象征着他们幸福的未来。
“《小王子》里面说,当你悲伤的时候,你会喜欢看日落,我不要跟你看日落,我们要去看遍这个世界最美的日出。”戚无莜曾一脸正经地捧着酒杯,笑吟吟地对着郁寒夕说着,说完就准备一口闷。
郁寒夕连忙拦下她,好笑地调侃道,“傻丫头,又矫情了。你以为喝水呢。”说着,郁寒夕拿起戚无莜的左手,拿了一旁的柠檬汁,滴了几滴在她手背,又撒上一点盐,望着戚无莜道,“先舔一下,再喝酒。”
“我又不是狗!再说我——”话还未说完,郁寒夕已经凑过来舔了一下,饮了一口酒。
“你你你——”戚无莜吓得酒杯都快掉了,一张脸憋得通红,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怎么样?”郁寒夕看着她吃瘪的模样,心情愉悦。
“你欺负我!”戚无莜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郁寒夕哈哈大笑起来,他弯着腰,笑得肚子都疼,郁寒夕放下酒杯,酷酷地开口。
“对,我欺负你。”
戚无莜一脸吃了老鼠屎的表情,不想跟他计较,她才不信邪,就着杯子灌了一口。
酒刚入喉,戚无莜被呛得猛烈地咳嗽起来,“这是熔浆吧,太难喝了,跟火烧一样。”
郁寒夕也不回答她,只是先尝了一小口盐,再悠哉地喝着酒,含一片柠檬在口里。
戚无莜心里纳闷,狐疑地舔了舔自己的手背,再小心地喝了一口,竟然真的好多了。
这么神奇?
“龙舌兰是烈酒,吃点盐让嘴里分泌唾液,减轻酒带来的灼烧感,酒入喉间,含一片柠檬,柠檬的酸可以缓解喉咙的灼热感,咸味、酸味和辣味,三种味道融合到酒里,口感自然不错。”
郁寒夕的声音幽幽传来,戚无莜给了他一个白眼,就你知道得多,你读书多!
自戚无莜离开后,关于龙舌兰,郁寒夕从未点过TequilaSunrise,没了那种心情,也没了跟他品酒的人。
TequilaSunset,日落,多适合此刻的他,郁寒夕笑笑。
灯光渐暗,音乐响起,舞池里面,男男女女暧昧的调笑声,莲藕一样的胳膊和大腿,在眼前晃来晃去,刺激着人们的神经,这是一个放纵的夜晚,酒吧整个气氛很燥热。郁寒夕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有几个想搭讪的女人,也悻悻走开。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郁寒夕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自己这个模样是不能开车了,找了一个代驾,随意报了一个地址下车的时候,郁寒夕才发现,自己随口说的,竟然是戚无莜的住处。
按下电梯,站在门前,看着那扇门,想象着里面那个小女子,兴许在看书,兴许在看电视,兴许已经睡了。郁寒夕缓缓抬起手,想敲门,却没有勇气。自从上次的冲突之后,他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戚无莜。郁寒夕发现自己,如此思念她,思念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思念过去那数不清的日子和回忆。
忽听得门内一阵响动,似乎有人过来了,郁寒夕连忙躲到了一旁。
戚无莜开门出来倒垃圾,楼道的灯坏了,好在路也不远,倒完垃圾,戚无莜刚准备往回走,一双手从后面搂住她,捂住她的嘴,戚无莜挣扎着,想开口大叫,那个人将她推到了墙上,蛮横地吻住她,带着啃咬,述说着他的痛苦和思念。戚无莜停止挣扎,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她只感觉一种熟悉的感觉,时隔多年回来了。她闻到浓浓的酒气,挣脱开郁寒夕,喘着气问道,“你喝酒了?”
郁寒夕不说话,又凑上去,只是惩罚性地吻着她,带着点迫不及待,戚无莜用力推开郁寒夕,郁寒夕后退几步靠墙站稳,索性顺着墙滑坐到了地上,戚无莜担心他着凉,想过去拉起他,郁寒夕捉住她的手,死也不放。
“你怎么这么狠心。一走就毫无音讯,毫不犹豫地抛下我。你不会心痛吗?不会吗?那我告诉你,我会!我心痛。我恨自己忘不了你,我恨……”
郁寒夕捏紧戚无莜的手,一下一下戳着自己的胸口。一滴冰凉的液体打在戚无莜的手背上,待感觉到那是什么,戚无莜内心一痛。
“郁寒夕,对不起。”戚无莜蹲下来抱着他,泪流满面,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知道他是真醉了,他那般要强的性子,不是喝了酒,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戚无莜安慰着,像吼小孩一样,扶起了郁寒夕,吃力地将他弄到了自己家里。
戚无莜用热水给他擦了脸,将他移到了床上,好不容易让他安静下来,郁寒夕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戚无莜呆呆地看着这张面孔,思绪万千,戚无莜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眉头,瞬间想到了什么,戚无莜的手如被火烫般缩了回来。一个事实在她心底明晰:郁寒夕是有女朋友的,或许还是妻子,自己这样算什么。回不去了,他们早就回不去了,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牵扯,不要再纠缠。
戚无莜起身,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担忧起来:他这么晚还不回去,会不会有问题?
戚无莜拿起沙发上郁寒夕的大衣,翻找着他的手机,想找人接他回去。郁寒夕的手机是今年的最新款,设置了密码,戚无莜试了好几个数字,郁寒夕的生日纪念日,郁寒夕父母的生日,都打不开。难道是她女朋友的?可是她不知道。还有一个,戚无莜试着输入那个数字——0421。
解锁了!
戚无莜内心泛起苦涩,郁寒夕,原来这么多年,你的习惯还是没有变,用我的生日做密码。戚无莜点开相册,里面很简单,只有两个相册,一个全是天空,也不知道有多少张,全是各式各样的天空,可以看出来是在不同地方拍的;另一个相册加了锁,戚无莜鬼使神差地点开,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全是他和她。相片时间比较久了,那时候两人脸上,都是青涩,戚无莜在笑着,而郁寒夕总是一张臭脸。
戚无莜拿着手机冲去厕所,眼泪忽然拼命地掉下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和着泪痕,像个女鬼。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爱哭呢。”
“我口袋有手帕纸。”
“看电影也哭,戚无莜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这书别看了,又哭,你在看《列女传》吗?想起对我不好了,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
那些记忆中的话,那些刻意被压抑下去的感情,原来不是忘记了,只是不敢再记起。郁寒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有了自己各自的生活。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我们也不会是我们了。我们就这样忘了吧,即使很难,也是能够忘记的,是不是?
戚无莜依靠着门,心里似下定了决心,她吸了吸鼻子,自作主张地将那些照片删除,将密码改掉。匆匆洗了一把脸,出来将郁寒夕的手机放回了原处,怕他被打扰,又关了机。
郁寒夕已经熟睡,看得出来很疲倦,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戚无莜蹑手蹑脚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张毯子,将空调开到适宜温度,蜷缩在沙发上睡了。
戚无莜算好时间醒来,天还未亮,窗外是氤氲的雾气,深秋的天气,玻璃上有着密集的水珠。戚无莜,轻手轻脚了做了简单的早餐,放到了桌上。回头看着还在睡梦中的郁寒夕,戚无莜微笑,打算去上班。
“早,郁寒夕。”戚无莜轻声说。
门轻轻地合上,像谁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