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疯子厉声吼道。
宋离被这一声厉吼吓得手狠狠颤抖了一下,水壶也向北歌倾斜过去,眼看水就要漫出来了。她迅速反应过来,敏捷地移开水壶,然而自己的脚却绊到茶几上。“砰——”
——世界在那一刻地转天旋,她整个人连同水壶一起倒在地上。
水花四溅,沸水浸过她的身体。裂开的疼痛感在身上蔓延开来。
她哇地一声尖叫起来。
“宋离!”北歌见状,慌乱转身。俯身,将宋离抱起来。“宋离,你怎么这么傻啊!”
站在门口的疯子等人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手足无措。
“愣在那儿干什么啊!赶快下去叫车!”北歌怒吼道。他抱着宋离的手正好触到她被沸水浸过的地方,那里依旧很烫。一阵痛感顿时麻痹了他的手。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疯了似的抱着宋离往外跑。
而宋离,此时已经疼得没了意识。眼泪一个劲地向外涌。
好疼。可是不后悔。
她好像终于能体会到一点那本日记当中所提及的“不悔的爱”的含义。
姐姐,要是我也爱上了这个男人怎么办?
她不知道,她已经像宋离那样爱上了北歌。那样,即使再疼,也觉得不后悔的爱。
急诊室外。
北歌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那颗没有力气再撑起来的脑袋。衣衫凌乱,就像路边的流浪汉。死死盯着地面的眼睛中充满了血丝。悲伤像是巨大的漩涡,将他卷入那个莫名的世界。
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要忍了呢?欠你们的就要赶紧拿回去啊!
他的手,渐渐被心里的魔鬼主宰,伸向自己的头发。死命拉扯,一如他心里翻涌的疼痛。
靠在墙上的猪毛无意间瞥到北歌,大喊道:“北,你在干嘛?”
疯子和洋葱循声看过去,霎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北歌在干什么?他正狂乱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里疲惫而又悲伤。看着那样的北歌,每一个人的心都抽疼了。
“北,你怎么了?宋离会没事的。”
北歌扑到疯子怀里,带着浓重的哭腔说:“受伤的不应该是她。是我。都是我欠她的。我欠她们的!”
“北,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欠她的?”
“两年前……”
“两年前那不是你的错!”疯子吼道。“你为什么总爱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你就不能轻松地生活吗?”
“疯子,我欠她们的。始终都要还的!”
“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像个男人一样生活!”猪毛猛地冲上前,将北歌一把拎起来,“自从出来了你都变了你不知道吗?”
“变了?”北歌面无表情地看着猪毛。
变了?有变吗?他在里面被人群殴的时候,有谁来分担他的痛?他在里面想念他们想得快发疯的时候,有谁来探望过他?他在里面被暗无天日的生活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有谁听到过他的呼喊?
没有。一个都没有。
是的,是他自己作的孽。是他自己将所有罪责全往自己身上揽。可是,他只是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而已。
他只是,想保护他们,都不要受伤。
也许是变了吧。谁让,他必须让自己背负这么多呢?谁让,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承受的痛有多重。
“呵——”他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也许,宋离早就不在了。”
“你说什么?”猪毛被这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这是我欠她的。”北歌推开猪毛的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手术室门外。
凌晨四点,手术终于完成。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满头大汗地走出来。
北歌赶紧上前,问:“医生,宋离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有气无力地回答:“烫伤很严重,背部大块皮肤组织被烧坏。”
“能好么?”
“能。”医生瞥了北歌一眼,继续说道,“但是恢复过程会很艰辛。期间病人的身体不能动弹。”
“所以?”
“所以需要有人一刻不离地照顾。”医生说完,便兀自走开了。
所以需要有人一刻不离地照顾。
那个人,只能是北歌。
第二天下午。
阳光暖暖的。最近的天,基本上每天都是晴朗的。
翻天覆地的纯白。透支着人的呼吸。空气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刺得鼻头发痒。
这个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感到可怕。
她永远都忘不掉,这个味道带给她的生离死别。在这个味道的浸泡中,她经受着另一个人一次次惨烈的毁灭。
眼睫轻轻颤动,面颊肌肉紧绷。阳光倾斜,在纯白的病床上落下一缕柔光。白色的纱布裹着她瘦弱的身体。
依然,有阵阵疼痛,从背后传来。刺锥般,在各个神经中来回荡漾。
不知不觉,眼泪便滑落。渗入鬓角两缕挑染的绿色发尾里。滚烫,如同她起伏的心,经受着秘密报复与无可奈何的爱。
侧目,一个颀长的背影站在窗前,仿佛一尊绝美的雕像。与生俱来的沉重感注定他的身影是寂寞与孤独的投影,地面一地年轻的影子逶迤。
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然而在开口的时候还是没能遮掩住浓重的鼻腔。“北歌。”
听到呼唤,窗前的身影轻轻转身。紧锁的眉头在转身看到病床上的宋离时突然如涟漪一般荡漾散去,露出平静的湖面。
“醒了。”北歌走向病床坐下来,伸出一只手去摸宋离的脸。“还疼吗?”
声音很轻,像柔柔的晚风,除此之外,还带着心疼。
宋离的脸在刚接触到北歌的手那一刻,眼泪,便决堤般地涌出来。
看见她哭,北歌更加心疼。“很疼吗?我去叫医生。”
说完北歌便急忙起身。然而还没迈出第一步,他的手便被宋离拉住。
一阵剧烈的痛感因为快速起身而在背后灼热燃烧起来。宋离眉头一蹙,随即又紧紧咬牙,总算是忍了下来。
“不要走。就在这儿陪着我。”她咬着牙轻轻乞求道。
心,在回头看到那张隐忍的面容时,忍不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北歌知道,原本躺在病床上的人应该是他,而并不是这个女子。为什么在下手的那一刻,还是把报复的沸水泼向了自己?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也想不明白。
两年前受了伤,一声不吭地从他世界消失。两年后,一个几乎一样的人带着野心前来接近,却还是一声不吭地承受所有痛苦和挣扎。
一时间空气哑然——宋离在悲哀地乞求,北歌在回想着莫名的回忆。不知是否是错觉,宋离看到,那时的北歌,眼中竟然泛起晶莹的泪花。仿若激荡的海面泛起的白色浪花,潮起潮落间拨动着记忆的神经。
三十秒后,她终于看到北歌对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他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声道:“好,我不走,我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