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琼湖静,飞星孤云,兰猗望着地下碎瓷残香,眼底震惊!
南宫昱轻叹一声,神色淡慢:"这珠兰花茶是朕命人密制,专门赏与各宫房的,里面加了极重的麝香与红花,所以她们是不会怀有朕的子嗣的!"
兰猗呆呆坐在紫檀软榻上,只觉浑身冰凉,良久,缓缓问道:"那椒兰殿呢?陆贵嫔不是都快八个月的身孕了么?"
"朕封她贵嫔不过是掩人耳目,朝中有人结党营私,朕并非不知情,为免打草惊蛇罢了,至于哪里来的身孕她自己才清楚!"南宫昱眉头轻皱,神色微微有些生寒。
"阿昱!我不明白?"兰猗只觉得眼前的他竟然陌生起来,也许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真的会让每个坐在上面的人疯狂,甚至是那些想要得到权力的人。
南宫昱脸上沉静,声音响在凤栖阁里,听上去有些缥缈:"当年以南楚国力一举平定后晋实属不易,朝堂看似平稳,但实则国库空乏,江山不稳;朝中异心一日不除,此时若有子嗣,定会被觊觎皇位之人所利用!"
"你没有赐我珠兰花茶,想来可是心有期许,可惜我身子不济,终是让你失望了!"兰猗眸中似水,微微透出几分失意。
月光洒在凤栖阁里,一地梨花白,南宫昱缓缓将目光移至兰猗脸上,说的沉静:"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朕此生只有一位妻子,不管身在何位?人在何处?若能与你一世相守白头,就算拱手河山又如何?"
"阿昱!若是我有一日做了心狠的事,你可会原谅我?"兰猗容颜似雪,问的清冷。
"只要是为了你自己的周全,朕亦无憾!"南宫昱目中沉了沉,答的清淡。
"我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你一世安乐!"兰猗眸中渐深,她已经知道陆宜雪腹中的骨肉到底是谁的,君泽以杜鹃鸟为谜题,别有深意的告诉了她,南宫曦和椒兰殿的关系!
南宫曦狼子野心,不光觊觎皇位,居然在后宫偷梁换柱,满心的志在必得!可惜他千算万算,始终算不到南宫昱早有防备。
华烛增辉,铜炉香淡,兰猗微微转头,罗帐里南宫昱睡得正熟,眉宇间一片宁静,她在心底轻叹:"阿昱!你我自小皆在帝王家长大,这宫里明的暗的,我自是明白,所以,总要有人替你守住皇家颜面,也帮你扫平后顾之忧!"
她的时间已经宛如指尖流砂,越想抓住,流逝的越快!
兰猗起初以为南宫昱关她在未名宫也是因为和叔父一样的目的,今日才知道原来朝中暗涌他亦有准备,终明白他当日存的心却是为了保护她,而她亦没有太多时间耗费。
燕草碧如丝,清风入罗帷,凤栖阁的楼廊上摆了茶席,原是临水的二层廊,楼面倚着玉琼湖,上书三个篆字:“绿萝坊!”
兰猗一袭竹青色滚银边交领裙,披着茶白色丝帛,坐在席上浅笑宜人:“难得今日皇上想起来在玉琼湖边煮水点茶,当真是风雅至极!”
南宫昱微微举杯,清朗一笑:“华林苑里杏花飞雪,遍地妖娆,虽然极美却有些冷清,兰贵妃身子弱,不常走动,但凤栖阁也要偶尔热闹些才好!”
“眼见面前湖水如镜,方才又得贵妃娘娘亲自点茶,捧在手里青翠暖香,果然是惬意!”南宫芷一袭水色锦袍,神色俊朗,举杯微微笑道,眼神若有若无扫过兰猗脸上,见她眸中平静,唇边亦挂着一抹淡笑。
“六弟前些日子闷闷不乐,今日看来却是心情大好了!”南宫曦执杯浅尝清茗,悠悠笑道。
南宫芷把玩着手中的云龙青白釉双色杯,半真半假的说道:“水为天下至清之物,茶为水中至清之味,凤栖阁本是这皇城里最清雅的去处,难得这半日清闲,暮风宜人,心情自然大好!”
南宫曦淡淡扫过一旁,见江若紫静静坐在席上,身边坐着陆宜雪和邓良媛,再往旁边看,连朱才人和苏美人都来了,唯独不见文芊芊,不由问道:“怎么不见文昭仪?”
“大皇兄当真是记性差了,如今该是文才人才对!”南宫芷一反常态,丝毫不顾及席上一众妃嫔,说道:“好在陆贵嫔当日有惊无险,也是皇上仁厚,不过降了她才人,却险些害得兰贵妃身受重伤!”
“说起来,都多亏了昭郡王的舍命相救,本宫才免了一场血光之灾!”兰猗脸上笑意斐然,悠悠接过他的话来,故意对着南宫芷举杯示意,南宫芷也微微一笑,与她举杯对视。
南宫曦意味深长的扫过二人脸上,再看南宫昱,他似乎有些微微不快,不由笑着说道:“陆贵嫔乃是有福之人,幸得贵妃娘娘庇佑,好在皇嗣平安无事就好!”
“弘郡王说的极是,本宫一是念着陆妹妹的安危,二是顾着皇上的子嗣,就算豁出命去,那时也是要救的,想来昭郡王和本宫所想,都是一样的!”
江若紫笑得不动声色,拉起身旁陆宜雪的手来,笑吟吟的道:“说起来,陆妹妹都才是咱们姐妹里最有福的,想来都该以茶代酒,敬贵妃娘娘一杯才对!”
陆宜雪眼看身子沉重,刚扶着江若紫站起身来,却见兰猗从席上走了下来,朝着一旁的秋蕊挥了挥手,淡淡笑道:“本宫可是想借点妹妹的福气,也好能求得子嗣,待本宫煮了这梅花上扫下来的雪水,亲手点一盏麒麟茶给妹妹尝尝,取个好意头,希望妹妹将来诞下个聪明伶俐的麟儿,也好江山后继有人!”
秋蕊往一旁的茶釜里加了龙眼木炭,顷刻,便见沸水入瓯,兰猗娴熟的执起茶勺,点茶成雨,只见那尊红玛瑙的镂雕如意茶瓯里汤色微红,泛着兰花馥香,兰猗亲自端起来,递到陆宜雪面前。
陆宜雪低着眉眼,轻声说道:“多谢贵妃娘娘!”
那茶入口清甜,舌根却有些微微发涩,陆宜雪放下红玛瑙茶碗,却听见玉琼湖面响起箫声,一叶孤舟缓缓飘于湖面,船头立着一位白衣女伶,手执一枝紫竹洞箫,箫声清幽,悠远绵长。
“好一曲《平湖秋月》!”南宫芷率先站起来走到廊外,楼廊外只有一道低低的围栏,站在外面湖面微风轻拂,配以箫声,如同置身水上,意境美妙。
“咦!为何是这首曲子?明明排得是《朝元歌》啊!”兰猗脸上表情似有惊讶,走出廊外,微微用手搭在额头上张望,看似不经意的站在了南宫芷身旁。
只听到她声音极轻的说道:“待会儿若是我跳入湖中,你千万不可出面救我!”
南宫芷眼中一凛,低低答道:“我只答应过你,在席上故意令大皇兄怀疑我与你有私情,但并未同意你做任何危险之事,虽然春日回暖,但这湖水仍是冰冷刺骨,你如何能受得住?”
“我与你演戏,无非是要你取得大皇子的信任罢了,若想成事,岂能没有牺牲?”兰猗语气清冷,眼中远远望着玉琼湖,淡淡说道:“你只要记着去救陆宜雪就是,并且将一切后果全部推到我的头上!并求皇上降罪!”
说罢,不等南宫芷回答,兰猗转身对着南宫昱笑道:“皇上,想是乐伶们排错了曲子,臣妾唯有斗胆请皇上过来一观了!”
南宫昱笑道:“无妨!品茗这样的雅事也唯有琴箫声才配,难为你想得周全!”
南宫曦微微一笑,与南宫昱一同走出来观看,江若紫也扶起身旁的陆宜雪,众人陆续站到了楼廊外面。
兰猗悄悄走到陆宜雪身旁,笑得淡慢:“妹妹觉得方才的麒麟茶如何?”
陆宜雪微微抬头,正对上兰猗的目光,只见她眸中笑意不减,却透着寒意,突然凉凉说道:“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要用玛瑙杯?”
“贵妃娘娘,妹妹......”陆宜雪刚说了几个字,突然觉得小腹一阵抽搐,慢慢竟有种灼热刺痛的感觉。
兰猗见她脸色渐变,神情痛苦,突然伸手紧紧拉住她,两人身影看似亲密,只听兰猗在她耳边冷冷说道:“因为只有用玛瑙杯,你才发觉不了藏红花的颜色,那杯麒麟茶,的确是杯送子茶,不过,却是替你送走这个孩子的茶!”
陆宜雪脸色惨白,才惊呼一声,兰猗狠狠拉着她,面不改色的从二层高的楼廊上向着玉琼湖直直便跳了下去。
重重摔下湖面时,兰猗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上厚重的层层襦裙沾水极沉,拖着她和陆宜雪便向着湖水深处慢慢沉了下去。
她用最后一丝意识松开了陆宜雪的手,并且使劲将她向湖面托了一把,然后慢慢变得神志模糊起来。
楼廊上众人听到传来惊呼声时,陆宜雪和兰猗已经掉下了玉琼湖,南宫昱手中的云龙杯跟着也掉了下去,他毫不犹豫的向着兰猗落水的地方扑去,瞬间却被南宫芷一把拉住。
“来人!护驾!”他匆匆喊了一声,便翻身跳入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