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莹又接着说:“林书记,伍仁福可能被他们害死了……”原来李莹与伍仁福是恋人关系,帝豪酒店查封后,伍仁福就跑到广东去了。昨晚他打电话给李莹说,在街上发现了“刀子”、“秤砣”,他怀疑是姚富财派去追杀他的。今天,李莹再打他的电话,通了总没有人接。
林烨马上指示雷一鸣带人去广东把伍仁福找回来,伍仁福是姚富财违法犯罪的知情人、重要证人,如果他能站出来指证,更有利于案件的侦破。
第二天,雷一鸣从广东打来电话:“我们赶到伍仁福租住的宿舍,他已被人砍杀十多刀,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雷一鸣还说:“当地公安机关正在全力追捕‘秤砣’和‘刀子’,估计他俩作案后已逃回金沙县。”
当晚十点半,收网行动开始。
姚老八被逮捕!
姚富财被逮捕!
胡来运被逮捕了!
“秤砣”和“刀子”在资赧市一下火车,就被金沙县公安局逮个正着!
姚富财气焰嚣张。他不仅不接受审问,反而质问办案人员:“你们为什么老揪住我不放?还没有吃够制造冤案、陷害无辜的苦头?”
雷一鸣“啪”的一声把一摞证据材料拍在桌上,呵斥道:“姚富财,你看看,这是什么?是你的罪证。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就算你一个字不交代,仅凭这些证据就足以定你的罪!你要清楚,你面前只有认罪伏法这一条路!”
姚富财避开雷一鸣火辣辣的目光,傲气十足地把头偏向一边。
“你不信是吗?”雷一鸣抽出一份材料朝姚富财眼前一晃,说,“看清楚,这是姚老八的口供。”
姚富财睃了一眼,脸色陡然变了。雷一鸣把姚老八那份厚厚的交代材料放回,又从那摞证据中抽出另一份,说:“看看,谁的交代?李铭,收购你黄金的李老板,我告诉你,他是广东省公安机关通缉的逃犯。”
雷一鸣嘲讽地说:“姚老板,还要不要将胡来运等人的供词都念给你听?”
姚富财脸色惨白,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他把头低下去,避重就轻交代了罪行,对指使“秤砣”、“刀子”追杀伍仁福的事只字不提。
雷一鸣紧追不舍地问道:“伍仁福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去年,他被治安拘留后就没有来找过我。”姚富财回答得很轻松。
当姚富财听说伍仁福已被害死,“刀子”、“秤砣”供认是他指使的后,再也挺不住了,整个人一下子瘫了下去。
郎群频繁地向钱四维打听案情。钱四维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连日来食不甘味,睡不安寝,他几次做梦都梦到自己被纪委“双规”了。情急之下,他想到了阮小梅,指使阮小梅去打听情况。
阮小梅委身于钱四维,只是想继续利用他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和丈夫再上一个台阶。而对林烨,她却从心底动了真情。林烨性格耿直,待人坦诚,光明磊落,很有男人气魄,对工作、对家庭、对社会的责任感,深深吸引了她。她倾慕的就是这种男人。
这天,阮小梅特地到林烨宿舍,说:“你要注意钱书记,也可能又要在姚富财案件上做什么手脚了。他还要我向你打听姚富财交代了些什么。”林烨轻蔑地一笑,说:“你告诉他,这次姚富财很老实,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阮小梅把话传给钱四维。钱四维更加紧张了,他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金蝉脱壳”。他分析,为姚富财通风报信,是“你知、我知”的事,姚富财是不会交代的。至于金山金矿入股的事,他早有防备,入股交钱、分红和退股领钱都是由老婆经手的,要老婆顶起来,说是瞒着自己干的。这样一来,纪检、政法部门也奈何不了自己!
郎群从钱四维那里一无所获,又打电话给检察分院的汪科长,汪科长知道大局已定,只得安慰、敷衍几句说:“别急,先静观其变,再见机行事。”
姚富财一案,由于侦查材料扎实,证据确凿,检察院、法院提前介入,从批捕、起诉到法院开庭审理共用二十三天。数罪并罚,姚富财被判死刑;直接砍死伍仁福的“刀子”被判死刑;“秤砣”因有重大立功情节,被判处死缓;其他的喽啰们也分别被判处了有期徒刑。
一审宣判后,姚富财表示不上诉。
拔出萝卜带出泥。姚富财供出一批“黑保护伞”,涉及政法、工商、税务干部共计二十多人,其中四人被追究刑事责任,十一人受到党政纪处分。梁国庆在金山金矿占有股份,办理姚富财取保候审手续时,收取礼金一万元,受到撤职处分。钱四维的问题因“查无实据”,没有受到处分,调任县政协任副主席。
郎群对林烨刻骨铭心地仇恨,听说林烨年底要调回地区工作,便故技重演,把在党代会上散发过的“检举揭发”材料寄到地委组织部、政法各部门,想把林烨搞臭。
九
林烨任职满两周年时,陈奕农接到地委组织部发来的林烨免职通知,只说调回地区工作,没有明确安排什么职务。
陈奕农为林烨抱不平,专程跑到地委,分别找到地委书记、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反映林烨的人品和政绩,得到的答复却是:据说这人的生活作风不检点,群众口碑不好。
陈奕农找到地委常委、组织部于部长。于部长说,这事要找一下干部一科,一科是负责考核县(市、区)处以上领导干部的。陈奕农知道干部一科钱科长是钱四维的堂弟,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钱科长本来就对林烨窝着一肚子火,当初受钱四维之托求情,本以为实权在握,捏着这些县级干部的乌纱帽,林烨一定会给面子,谁知林烨根本不买账,最后还把钱四维也搭了进去。自从他任干部一科科长以来,还没碰到过这样的“硬骨头”。
钱科长听了陈奕农的陈述后,故作同情地说:“林烨的组织领导能力、政绩我不否定,但群众对他的意见太大了,告状信不断。我这里就收到了十多封,大多都是反映他工作主观武断,袒护违法犯罪的公安干警,特别是生活作风腐化。这样的干部,科里怎么提出来?即使提出来,部务会也通不过。”
“这些问题早已在党代会上澄清了,纯粹是个别人对他的诬蔑、中伤。”陈奕农说。
“陈书记,你关心下属的心情我十分理解。可是,无风不起浪嘛。”钱科长从抽屉翻出两个报告,“你看,林烨去县里任职两年,一年一个请调报告,这在地区下去的干部中没有先例。他在请调报告中说可以安排到地区中级法院任副处级审判员,我们可以考虑。再说,地委政法委也没有提出具体安排意见,我们也不好凭空提出来。”
陈奕农悻悻离开组织部,一腔愤懑,又去找政法委万书记。万书记早已把林烨看成一个不仁不义、恩将仇报的人。林烨不听招呼硬要把姚富财送进监狱不说,连姚富财送给他老婆金项链一事也被捅到地纪委。幸亏他死死咬住不知道这件事,最后因证据不足,才不了了之。
陈奕农找到他时,他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处级干部政法委管不着,去找组织部吧!”
……
林烨免职的通知在陈奕农抽屉已压了两个多月,不能再压下去了。陈奕农找林烨推心置腹地深谈了一次。
“老林,你的事,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陈奕农的话语间充满了惋惜和无奈之情。
“陈书记,别说了,谢谢您!这是我意料中的事,而且年前就知道了,早有思想准备。”林烨打断陈奕农的话。
“你能不能继续在金沙县干?如果不想在政法委干了,在县里任组织部长、宣传部长都可以。现在县委班子里还空缺一名副书记,我向地委争取让你担任。”
林烨摆摆手说:“陈书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我去意已定,您也不必再为我费心了。”他回顾了两年多来在金沙县所经历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地说:“这官,我确实不想当了。我干了这么多年,深感有的官好当,有的官难当。庸官好当,中庸之道,不偏不倚,干事无原则,原则事不干。贪官也好当,烟酒基本靠送,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舒舒服服独享春风,轻轻松松平步青云。我看就只那勤政廉政的清官实在难当,为老百姓办件实事,要克服各种阻力和困难;工作坚持原则,要得罪人,甚至遭人暗算;清正廉明,不捞取非分之财,反被人视为‘假正经’、‘政治作秀’。总之,清官的每一步足迹、每一点成绩都凝聚着苦心和汗水,甚至要牺牲家庭利益、名誉的毁损、精神的创伤。庸官、贪官好当,却不符合我的性格和良心;我想做清官,却又无能为力做好,辜负了金沙县父老乡亲的厚望。陈书记,你说我还待在金沙县干什么?”
陈奕农也颇有感触地说:“你说得很好。有很多事情不是个人力量所能改变的。对了,你注意到没有——清官长寿。从先秦至南北朝的姜子牙、田豫、陶侃,隋、唐至五代的苏威、张承业,还有宋代以后的杨士奇、包世臣……一个个都是那个时代的寿星。因为他们是仁者、智者、乐者,也必然是寿者。”
陈奕农的理解与感慨,让林烨心里宽慰不少。
林烨免职的消息不胫而走。连日来林烨的手机响个不停,到政法委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有干部也有群众,有工人也有农民;有的打听他离任的具体时间,以便送行;有的邀请他喝杯饯行酒。林烨只是笑着说:“处理完手中的事,打好移交就走,具体时间没有定。”他对饯行酒一概谢绝,就连县委为调走的县级领导设宴饯行的惯例也被他婉言谢绝了。
金沙县的“倒春寒”真有点寒意袭人。昨晚,林烨彻夜难眠,七百多个奋斗的日日夜夜,往事一件一件在他脑海翻腾,他为自己辛勤付出所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而有许多事却不能继续做下去,就又有些莫名的惆怅……
一大早,林烨就起床,整理好行李。他的行李很简单,除了被子就只有一个行李袋。还没有到上班时间,他在县委院子里兜着圈,又走回办公室,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然后坐下来,默默地抽着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对金沙县这片刚熟悉的热土的眷恋,还是因为不能继续在这里奋斗而内疚,或是由于权力的失落而伤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林书记,还没有吃早餐吧?”小何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水饺,边进门边说,“我到宿舍没有找到您,猜您一定在办公室。”
“谢谢!”林烨接过饺子低头吃着。
不一会儿,陈奕农领着全体常委们来了,县委机关的干部纷纷赶来送行。小何把林烨的行李装上车,小车慢慢地向大门行驶着,常委们陪着林烨走在后面。
陡然间,大门口响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鞭炮声越来越响,满院都是弥漫的烟雾。
陈奕农感到奇怪,没有交代县委办放鞭炮,这是怎么回事?他疾步朝前走,透过浓浓烟雾,模模糊糊地看到大门内外挤满了人。他明白了,他高兴地告诉林烨:“群众来给你送行了!”
一个县级领导调动,群众自发地赶来送行,这在金沙县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人群涌了上来,一双双手紧紧握住林烨的手说:“林书记,我们舍不得你走!”
一位老汉走上来,双手颤抖着抓住林烨的臂膀,说:“林书记,你是一位好领导!”
旁边一位妇女抽抽嗒嗒地哭着:“林书记,你是好官,我们太需要你这样的好官了……”一句话没有说完又哭出声来。周围的人们受到感染,有的眼圈红了,有的流出了泪水。
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陈奕农提高嗓门说:“同志们,我代表县委感谢大家前来为林书记送行。请大家让一让,让我们用掌声欢送林书记!”
鞭炮声稀疏了,掌声响起,人们分列两旁,夹道欢送。
林烨走到了小车前,向大家摆手致谢,准备上车。
送行的群众又都围了上来。
“林书记不能走!”
“您是好政法书记!”
……
人们的声声呼喊,震撼了县委大院。
此时的林烨心里非常感动,他站在车门前大声说:“谢谢大家前来送行!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说句心里话,我真想再在这里工作几年。调回地区工作,是组织上对我的关照。我辜负了父老乡亲的期望,对不起大家!”他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调回地区中级法院工作,大家如果还信得过我,遇到什么不平事或者需要我帮助的事,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而为。再次谢谢大家。”
说完后,林烨上了车,看着窗外依依惜别的人群,他不禁想起明代诗人袁凯的两句诗来:“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
【作者简介:肖祥准,男,1941年出生,湖南省洞口县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18年军旅生涯,22年机关工作经历,磨砺了他坚韧刚强的性格,感悟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信奉天道酬勤,业余笔耕不辍,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