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攻临安城结束后,伯颜特意去看望了文天祥。
这一次伯颜没有把文天祥和朱华等人分开,而是全部安排在一个大帐里,不过为了防止万一,众人的兵器全都被收缴了。
伯颜走进大帐的时候,朱华和部下们正在闲聊,见到伯颜,全都愤怒地看着他,他们眼里的怒火恨不得把伯颜燃烧了。
朱华上前一把揪住伯颜的衣襟,怒道:“好你个伯颜,真够卑鄙无耻的,身为一国丞相兼统军元帅,竟然陷害文相公。”
卫兵们见朱华竟敢对伯颜无礼,立刻拔刀出鞘就要动手,义军们全部围过来,一时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压抑。
伯颜挥手让卫兵退下,朱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文天祥刚才在看书,此刻抬起了头,见朱华仍然揪着伯颜,大声喝道:“朱将军,休要无礼,赶紧放手,伯颜元帅好心好意来看我们,我等应该以礼相待,莫要唐突了。”文天祥发话,朱华只好不情愿地松开手退在一旁,但仍然对伯颜怒目而视。
伯颜微笑不语,似乎并不在意,文天祥起身对伯颜抱了抱拳,道:“刚刚多有得罪,伯颜元帅好计策。”
伯颜忙还礼道:“没事没事,文相公好气量,伯颜佩服得紧。”
文天祥微微一笑,道:“伯颜元帅用兵如神,运筹帷幄,本相又岂敢有小人之心,唯有佩服而已。”
伯颜好像有些过意不去,向文天祥鞠了一躬,道:“伯颜这厢赔罪了,既然文相公这么想,伯颜也就心安许多。虽然说兵不厌诈,但这次确实是伯颜对不住文相公,文相公的英名天下流传,闻之者无不敬仰,伯颜为了大元基业,出此下策,深感不安。”
文天祥显得十分大度,道:“好说,伯颜元帅言重了,两国交战,你我各为其主,原也不必拘礼。伯颜元帅不仅没有为难本相,还安排天祥与部下同在一起,并且送来了书本,本相唯有感激不尽,哪里又敢怪罪伯颜元帅。只是本相有一事不明,还请伯颜元帅告之,伯颜元帅此来不仅仅是道歉的吧?”
伯颜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的眼睛扫过朱华及一众义军,又看了看文天祥,沉默不语,似乎颇为难以启齿。文天祥已经胸有成竹,淡然一笑道:“伯颜元帅但说无妨,本相虽然懵懂,但也略微猜出一二。”
伯颜稍显迟疑,终究还是说出来了:“明人不说暗话,以文相公的忠勇之名,君子之风,伯颜原也不该算计。只是伯颜承蒙忽必烈可汗陛下厚爱,以丞相之职冠以征南元帅之名,誓言一统天下,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文相公已然明了,伯颜惭愧也就不明说了,就此告辞。”
伯颜说到做到,快步退出大帐。
朱华看着伯颜的背影消失,有些闷闷不乐道:“文相公,这,刚刚为何不跟他拼了?伯颜老贼日间安排别人假冒文相公,此时想必已经传遍临安城,元帅的英名,只怕毁矣、哎,不知义军在临安城怎么样了,一旦朝廷认定文相公降元,义军在城里的处境恐怕不妙。”
文天祥闭上了眼睛,用双手把脸蒙住,沉默了一会,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天祥之心,日月可鉴,虽然世人有可能一时被蒙住了眼睛而误解天祥,但天祥自也不怕。”停了一会,他把双手放下,睁开双眼,眼神中透着坚毅的光芒,“本相也十分担心义军的安危,但本相相信尹士与士虎两位将军一定能克服万难,转危为安。他二人是你的好兄弟,你也该信任他们。至于你刚刚所说跟伯颜拼了,拼了又能怎样,牺牲众位兄弟成全天祥忠义之名?如果真的如此,天祥宁愿不要忠义之名,情愿与兄弟们苟且偷生。况且此刻我等身在元营,就算拼死,伯颜也能封锁消息,阻止外人知晓,我等拼死又有何意义?天祥相信,终有一日我等能逃离元营,破茧重生,此刻只需静待时日便可。伯颜此人老谋深算,今日稍稍用了点计策就造成了破坏性的效果,虽然我等与他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但凭良心说此人也算是个人物。他刚刚有些犹豫,似有难言之隐,本相猜测他一定会派人四处散布谣言,败坏本相的名声,打击大宋的人心士气。最重要的是他想利用此次事件,让本相走投无路,妥协投降。然而本相并不怕他,更不在意这些,本相始终相信明眼人的眼睛是清澈的,一定能辨明是非,至于那些暂时被蒙住双眼的人,本相相信终有一日,他们会睁开双眼,看透一切。”
文天祥一口气说了很多,朱华与一众义军听得热血沸腾,人人热泪盈眶。
文天祥与伯颜在城北观战的消息不胫而走,临安城的人们议论纷纷,那些主和的大臣得到消息,人人喜笑颜开,奔走相告。
伯颜曾经派人给太皇太后写了一封密信许以投诚的好处,太皇太后思虑再三,给伯颜回了一封密信,信中说只要伯颜答应她的条件,她便同意放弃临安城,然而伯颜接到信后,再也没有给她回信。伯颜就是要她急,等他率领大军围城,太皇太后惶恐不安,一定会急于知道他的态度,这样一来太皇太后就一定会派人去元营打探。关于人选问题,伯颜算定除了文天祥及一干主战派,没人愿意冒险,谁都害怕这是个有去无回掉脑袋的差事,唯恐避之不及。太皇太后想要和谈,文天祥是她最大的绊脚石,她一定会派遣文天祥出使元营。
事实上,太皇太后不知不觉间确实是按照伯颜的意愿做的。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在文天祥出使蒙元大营并带去她的密信后,伯颜还是没有给她回信。太皇太后内心惶恐,忐忑不安,一时之间更加犹豫不决起来。
小皇帝少不更事,无法料理政事,朝政一般都由右丞相处理。文天祥出使元营后,当天夜里太皇太后一度失眠,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决定,更犹豫朝政由谁打理。她在想,如果伯颜不同意投诚那可如何是好,越想越睡不着。
天快亮的时候,太皇太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神情恍惚的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血淋淋的噩梦。她梦见伯颜把文天祥抓起来,极刑拷打,文天祥临死不屈,伯颜一怒之下把他和他的部下全部砍头了,头颅就挂在临安城城北的墙头。她得到消息,赶紧率领众臣前来查看,文天祥的脑袋正挂在城头上,还在滴着血。太皇太后胆颤心惊正要离开,却发现文天祥的脑袋竟然还能动,而他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太皇太后吓坏了,闭上眼睛撒腿就跑,跑着跑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跑不掉。她急忙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颅已经被挂在城头,文天祥血淋淋的脑袋正对她怒目而视,跟着她听见有人怒吼:“该死的贱人,亲手把文相公送给元贼,真是罪该万死,义军今日也把这贱人的头颅挂在城头上示众,为文相公报仇。
太皇太后吓得魂都丢了,凄厉地尖叫,她的叫声把守夜的宫女和太监吓坏了。宫女和太监们以为出了什么事,一边惊呼护驾,一边惊恐地闯进她的寝宫。众人进门后,才发觉是虚惊一场,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太皇太后见这么多宫女太监以及侍卫闯进寝宫,方才醒悟自己做了噩梦,急忙让众人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