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此惊吓,太皇太后不敢再睡了,让人唤来自己的亲侄女谢韵莲陪伴自己。这太皇太后本名谢道清,也是一名门贵女,自进入皇室后,贵为娘娘,无人敢直呼其名。可是大宋国运衰落,谢道清虽然贵为娘娘,却也红颜薄命。其夫宋理宗坐上龙椅仅仅五年就驾鹤仙去,其子宋度宗即位十年后暴病而亡,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凄凄惨惨。度宗死后,右丞相贾似道抑长立幼,扶持谢道清四岁的次孙赵显即位,独掌了朝政。然而元军南侵,贾似道抗元不力,屡战屡败,致使大宋丢失大片疆土,最终连重镇鄂州都落入元军囊中。鄂州是京师临安重要的屏障,蒙元铁蹄攻陷鄂州就能对临安形成巨大的威胁,鄂州沦陷后,京师震动,举国惊慌,大宋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谢道清迫不得已,以太皇太后的名义废了贾似道,任命陈宜中为右丞相,并且下了一道“哀痛诏”,希望各地文臣武将,豪杰义士,急王室之所急,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朝廷将不吝赏功赐爵。然而各地将官都对元军心有余悸,大都观望不前,只有文天祥和张世杰两人响应“哀痛诏”,召集兵马,组建义军,起兵勤王。
文天祥和张世杰二人各自起兵后,响应者众多,尤其是读书人和农民,纷纷加入义军,尤其是文天祥的义军,人数一度达到三万人,抗元形势大好。文天祥上书朝廷,要求奔赴前线阻击元军,希望扭转战局,朝廷权臣陈宜中等人被元军吓破了胆,又怕文天祥的势力坐大影响他们的权力,便横加阻拦。陈宜中更指使人上书朝廷,污蔑文天祥纵兵抢劫,骚扰民众。
文天祥愤而上书抗辩,临安城的民众、士兵全都支持他,太学生们更是接连上书朝廷力挺文天祥抨击投降派误国误民,事情闹大了,又惊动了太皇太后谢道清,谢道清又一次不得不出面颁布懿旨召文天祥领兵入京。
文天祥的义军所过之处,爱民护民,一路秋毫无犯,民众交相传诵,这让文天祥的声望大增。文天祥入京后,上书朝廷要求加强地方力量以抵御外侮,以陈宜中,留梦言为首的主和派害怕地方势力做大,大权旁落,便想方设法打击陷害文天祥,主战的朝臣联合起来,共同声援文天祥,双方的斗争十分激烈。此间种种细节,后文自由交代,这里就暂时不多说了。
谢道清感到大宋江河日下,倾覆不远,为保住赵家血脉倾向于和谈,遭到文天祥和张世杰等主战的朝臣一致反对,痛陈厉害。谢道清犹豫不决,右丞相陈宜中,左丞相留梦言等人趁机献媚,鼓吹和谈,大肆攻击文天祥等人,张世杰对朝廷绝望,愤而率兵出走。张世杰走后主战势力大为减弱,派仅剩文天祥,陆秀夫及高仁杰等人,朝政牢牢在陈宜中等人的手上把持着。
主和的势力占优势,谢道清原以为这样就可安于和谈投诚了,哪知道事与愿违。伯颜放出消息拒不接受和谈,只接受无条件投降,要求大宋朝廷在元军到达后,自太皇太后以下,包括小皇帝及所有朝臣必须自缚双手,在临安城外跪地乞降,如若不答应,元军便立即进攻临安城,杀光所有人。元军的嗜杀残忍是很有名的,所过之处往往人畜屠杀殆尽,鸡犬不留,即使连投诚的人有时也无法幸免。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主和的一干人吓坏了,陈宜中与留梦言等人惊恐万分,再也不敢言语,先后逃出临安城。
这样一来,主战的文天祥,陆秀夫及高仁杰等人反而占了优势,三人稳住了朝政,轮番进谏,劝说谢道清力主抗元,谢道清碍于皇室威严迫不得已,答应举全国之力与元军开战。然而谢道清内心惶恐不安,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她虽然表面答应了,但是内心却没有一丝信心。当伯颜派人送来密信许以投诚的好处后,她大喜过望,当即回信表示愿意投诚,只望伯颜能够说到做到。
伯颜并没有回信,却突然率领大军三面包围了临安城,谢道清情急之下赶紧召集群臣,一面商议对策,一面又派文天祥出使蒙元大营,探听虚实。文天祥身为臣子,不得不从,这一去当然是有去无回。
主战的左丞相陆秀夫和副枢密使高仁杰失去支撑,如坐针毡,谢道清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文天祥一走,陆秀夫与高仁杰独木难支,局势更加紧张。伯颜并没有给她想要的东西,谢道清暗骂伯颜王八蛋,说话不算数。没有伯颜的字据保证,谁也难保元军不会屠城,不会把赵家斩草除根,谢道清更加忧郁,寝食难安。
谢韵莲进了寝宫后,谢道清把刚刚做的噩梦跟她一说,让她分析分析。谢韵莲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但颇有些见识,她对谢道清道:“姑姑,虽然说只是一个梦,但这个事恐怕还真是有些预兆。义军是文天祥响应‘哀痛诏’起兵勤王一手组建的,对他情深义重,如今文天祥奉朝廷之命出使元营致使他身陷囹圄,义军必定心中愤恨。虽说姑姑贵为太皇太后,义军不敢公然反对,然而如今局势混乱,还真是不得不防,一来怕义军在城中闹事,二来怕义军趁机逃出城外。今时今日,虽说姑姑主张和谈,韵莲也无异议,然而既然要和谈,还得要些本钱,如果义军逃出城外,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禁军集体溃逃,那时候姑姑彻底失去了和谈的本钱,那就真的只得跪地乞降任凭伯颜宰割了。”
谢道清本就对梦颇为疑惑,谢韵莲这么一分析,她吓出一身冷汗,忙问道:“韵莲,那可如何是好?”
谢韵莲道:“姑姑,义军驻扎在城南,如今元军三面围城,留下南面,如果义军想要弃城逃跑,那是轻而易举。韵莲建议姑姑最好是把义军调离城南,或者派义军去守城,事不宜迟,必须早点定夺。”
谢道清连连点头,道:“好好,你说得好,明天姑姑就下一道懿旨,让义军去东城接防。”
谢韵莲道:“姑姑,仅仅这样不行,不能安抚义军人心。我听闻义军目前是由尹士和麻士虎掌管,二人年轻气盛,特别是麻士虎,性格急躁容易冲动。我建议姑姑派人去犒军,一方面给他二人加官晋爵,安抚二人;另一方面提拔其他将官,收买人心。”
谢道清逐渐释怀:“还是贤侄女有见识,姑姑明儿就安排办理。”
东城义军大帐,麻士虎正在缠着尹士,问东问西:“我说兄弟,你今天有些反常啊,先是火急火燎的往城楼上跑,然后就下令胡乱开炮。虽说打死打伤了几个元兵,但离那么远的开跑,完全是得不偿失,你这是怎么回事?”
尹士苦笑道:“士虎啊,你以为我不清楚吗?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麻士虎颇为疑惑:“不得已而为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尹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他幽幽道:“出大事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很快就会传来文相公降元的消息。”
麻士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道:“什么,你说什么?”
尹士一字一句道:“文相公降元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临安城!”
麻士虎惊出一身冷汗:“这,这,你不是说真的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在胡说八道吧,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尹士也不辩驳他,叹了口气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很快就知晓了。”
麻士虎如何肯信,他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尹士,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要是生病了赶紧去看大夫,你今天太反常了,你一定是生病了。兄弟啊,我带你去看大夫吧。”他伸手摸了摸尹士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对呀,你也没有发烧啊,难道是你出现错觉了?”
尹士忙推开他:“去去去,一个大男人动手动脚,你也不嫌恶心。我不跟你开玩笑,此事千真万确。”
麻士虎当然不信,他转身走出营帐:“切,我不听你胡说,我出去出去看看兄弟们。”
尹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麻士虎对文相公信任有加,而且不爱思考问题,他当然不相信尹士所说的。
然后不管麻士虎信与不信,这个即将成为事实。
当时尹士突然想到这点,立刻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往城楼上冲。看见元军果然正静悄悄的往前冲,他赶紧命令火炮手开炮,他不是不知道距离太远,匆忙开炮没有效果,而是他明白此时无论如何他得做点什么,即使暂时不能击破文相公降元的传言,但也能避免义军落入别人的口实。
元军使用回回炮攻城的时候,尹士想到元军是在佯攻,他便命令义军撤下城楼,只留下岗哨,大大避免了伤亡。整个东城,只有三名岗哨被巨石砸中,伤亡较小。
北城因为躲闪不及伤亡不小,西城因为得到消息及时撤下了守军伤亡也不大,具体数字尹士目前还不知道,他刚刚把东城的伤亡报告上交给高仁杰。
如果在其他时候,尹士这么做,临安城的军民一定会对他大加赞扬。而现在局势却是完全相反,一旦文天祥降元的消息传播开来,那些持阴谋论的人们一定会妄加猜测说义军与元军勾结,本就对文天祥不满的朝臣一定会借机大加鞑伐,声讨文天祥和义军。
这件事有一个可怕的后果,文天祥忠君护国的情操在大宋有莫大的影响力,一直鼓舞着世人,鼓舞着人心。人们以他为榜样,鼓起莫大的勇气,纷纷加入抗元的行列。一旦文天祥降元的消息传开,文天祥的名声瞬间就被毁了,在临安城甚至在全天下都毁了,人们会觉得受骗上当,丧失斗志,而义军也会落下内外勾结的罪名。这个罪名小可导致义军被就地解散,将领接受朝廷审判,大可导致全国的民心军心进一步坍塌,起义抗元的烈火被浇灭。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大宋真的是离灭亡不远了。
对于文天祥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他无能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然而此时此刻,文天祥和义军都已经无能为力,只能任流言传播。尹士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保住义军,洗脱内外勾结的嫌疑。
他下令开炮的举动可以告诉世人,因为守军早有防范,并没有因为元军先前的佯攻而松懈,元军见短时间内攻城无望只得退兵,而率先开炮退敌的功劳属于义军。如果是西城的守军及时发现元军并率先开炮,那么持阴谋论的人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是义军勾结元军,被西城守军及时发现,元军迫不得已才退兵的。
那完全是灾难性的后果,尹士不寒而栗。
尹士不知道的是,虽然伯颜知道义军在东城守卫,但是他并没有想要算计义军,更没有想过尹士会把守军撤下城楼。伯颜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打击文天祥的信念,打击大宋军民抗元的热潮,更是要逼迫太皇太后弃城逃跑,好让他借机一举荡平大宋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