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查看霍森尸首时发现，他衣服上的扣子系得很是凌乱，领口处的甚至都未曾系上。”
“那也不奇怪，可能是他离开旅店时太匆忙所致。”
裴子渊摇了摇头，“霍森快天明时才到旅店，可会脱掉衣服休息？他赶回家心切，必然只是和衣略作休息，以便尽快出发上路才是。”
“那你的意思是……”
“我让人专程检验了霍森的衣物，果然在衣服内里上发现了泥土，与江岸边的一致，所以我大胆推断，霍森的衣服曾被人脱下来过，但在他死后又给穿回去了。其实很简单，霍森去了江边没错，但在第一次他去江边那时，就已经被杀了，而凶手定是知道有人在跟踪霍森，所以匆忙穿了他的衣服去了旅店，跟着的警员因为天黑，加之凶手刻意隐藏，并未发觉那人不是霍森。然后凶手在旅店房间待了片刻，便在警员的注视下出了房间，找地方换下霍森的衣服，这样就可以当着门口把守警员的面，光明正大地走出旅店，再返回江边，找出霍森的尸首，把衣物给他穿回去，最后丢入江中。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可凶手为何要大费周章呢？”
“为了复仇。若我猜得不错，程万山几人定是隐瞒了什么事情，而那是导致他们被凶手盯上的原因。”裴子渊说这句话时，深沉的目光定定地盯着萧翎雨。
萧翎雨眨眨眼，视线开始游离起来，左顾右盼地呵呵笑道：“我看你想太多了，你们警察就是爱多疑，说不定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复杂。”
“我也希望如此。”
“对了，我们还出不出门了？”
对于萧翎雨很明显的转移话题举动，裴子渊并不追究，而是顺着她答道：“当然，而且马上就动身。”
“啊？那霍森的案子就不查了？”
“要查，我们此行也是查案的一部分，也许这一趟走下来，霍森、陈越林和程万山之事，都会一并有眉目了。”
“这么厉害？”萧翎雨脸上闪动出跃跃欲试的光芒，“那我们别耽搁了，还不赶快出发？”
“回去拿东西就走。”裴子渊顿了顿，又看着萧翎雨补充道，“不过，你得保证一路上听我的话，不能随便乱跑，也不能像上次跟踪霍森一事那样自作主张，必须紧跟在我身边，否则就不带你去。”
“遵命！”萧翎雨行了个礼，然后便笑了起来。
裴子渊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竟有些失神，继而暗中希望，是自己的猜测出了错……
两人搭了警察署的车来到城郊，又乘了马车，因此虽然出门时已过了中午，还是在天黑之前便到达了最近的市镇，找了个旅店准备入住。
裴子渊带着萧翎雨来到柜台前登记，店伙计看了两人一眼，随口道：“两位要一间客房就可以了吧？我们有双人间。”
“也好，可以节省开支。”裴子渊似是赞同地点头回答。
“喂，裴子渊，你不能这样啊！”萧翎雨用胳膊顶了顶裴子渊，气鼓鼓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在程家的时候是没办法，我也就原谅你了，可现在不一样，我不要和你再住一起，很不方便！”
裴子渊微扬起唇，“你倒和我想的一样。”
“你戏弄我？”萧翎雨这才明白过来，裴子渊根本没有和她同住一间房的意思，刚才的话只是玩笑。她倒有些意外，一直以为只会严肃地板着一张脸谈案子的裴子渊，竟然也会有说笑的时候。
“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见萧翎雨瞪着眼的表情，裴子渊忽然觉得心情不错，暂时忘记了一连串的案子带来的烦忧。
“喂，我说你们到底要怎么住？”一旁的店伙计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他就不明白，不就是两个男人吗，同住有什么不可以？还要这么磨磨唧唧决定不了。还是……伙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听说有些男人不喜欢女人，莫非……
“给我们两个相邻的单人间。”接收到伙计怀疑的视线，裴子渊脸色变了变，似是意识到了伙计在想些什么，果断地转向店伙计答道。
“不相邻也可以。”萧翎雨从旁补充。出了城的裴子渊，似乎哪里有了些变化，让她总是心绪不宁，她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但在裴子渊充满胁迫感的瞪视下，她还是识相地闭了嘴。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衣衫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虽然只是轻微的感觉，但凭着她多年做小偷儿敏锐的神经，她知道自己是遇上同行了。很显然裴子渊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气定神闲地无视了萧翎雨求助的目光，露出准备看戏的神情。
萧翎雨对他的袖手旁观恨得咬牙切齿，但腰间传来一紧的触感，让她神色一凛，露出少见的正色。她敏捷地一闪身，转过脸与身后的人对个正着，但令她意外的是，那是一张稚嫩的面庞，看年纪也就七八岁的模样，小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污渍，见她看过来，神情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吓，看来并非做这行的行家里手。
萧翎雨愣了片刻，才弯下身与小孩儿平视，亲切而温柔地道：“小朋友，把你从我这儿拿去的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小孩儿有些犹豫，攥着东西的右手紧握成拳，还微微发抖，左手则在又脏又破的衣服上不安地摩挲着。一张小脸紧绷着，警戒地盯着萧翎雨。
萧翎雨见状也不急，越发友善起来，“那东西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拿银子同你换，好不好？或者，你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吃饭？”
在听到吃饭时，小孩儿终于有了反应，一双眼睛焕发出光芒。还没等他反应，从旅店外匆忙走进来一个女人，几步走到小孩儿面前，见眼前的情形也明白了几分，又惊又怒地抓住小孩儿就是一巴掌。
“我还以为你走失了到处找，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偷东西。要是早知道你做这不干净的事情，还不如不要你这孩子的好！”
女人打着打着，仿佛也心疼了，手上减了力道，落起泪来。小孩儿竟也不哭不闹，而是咬着牙任由女人打，眼泪含在红彤彤的眼眶里，但始终倔强地不掉下来。
“这位大姐，别打了，有话好好说。”萧翎雨忙上前拦住女人。
女人罢了手，却依旧抹着泪，狠狠瞪了一眼小孩儿，“还不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小孩儿怯怯地伸出手，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个小巧的银铃铛，用一根红线穿着，只是红线已经略微破旧，色彩不再鲜亮。萧翎雨接过铃铛，小心地收回腰间的口袋里，这才拍了拍小孩儿的头，微微一笑。
“这位小兄弟，可否念在小儿年幼，不要抓他去报官？”女人忐忑地问。
萧翎雨摆了摆手，“当然，也没丢什么东西。不过大姐，他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偷东西？”
女人深深叹了口气，“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平时都靠我做些针线活儿维持生计。可前阵子我出门时被马车撞到，伤了手无法做事，孩子吃不饱。今天一转眼的工夫，就发现他自己跑不见了。我就是讨饭，也不会让孩子去偷东西，可这孩子……”女人说到这里，又停下来轻声抽噎着。
“你也别怪孩子，他肯定是肚子饿得受不了，才会瞒着你来偷东西。”萧翎雨似是被触动了心事，垂下眼道，“做小偷儿不光彩，也都是无奈之举，个中苦衷只有自己清楚，谁会喜欢偷呢？”
“可是……”
“别说了，大姐，我这里有些钱，你拿去先救救急吧。”
“你有钱？”久未开口的裴子渊低下头，在萧翎雨身后问。
“我没有，但是你有。”萧翎雨转头向他眨眨眼，“还不快拿钱出来？”
裴子渊微微一笑，却也没提出异议，他知道这母子的处境，定是让萧翎雨联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因此感同身受，多了几分同情。看这母子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伸出援手帮忙，也是理所应当。与此同时，萧翎雨的善良，也让他对她多了新的认识。
裴子渊从钱夹里掏出两张银票，交给萧翎雨。萧翎雨一转手，便塞到了女人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不能拿这钱！”女人推辞着。
“大姐，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总不能让孩子继续挨饿吧？”萧翎雨劝道。
女人仍旧迟疑着，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萧翎雨和裴子渊眼前，“谢谢两位恩人，你们的恩德来世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
萧翎雨急忙扶起女人，指了指裴子渊道：“大姐不用在意，他不缺钱，你就当做好事，帮他花一些。”
裴子渊脸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但心中却因她这说法感到哭笑不得。他也走上前，点了点头道：“这钱拿去给孩子买些吃的和衣服，等你手伤好了，能够做事了，再自食其力便是。”
女人带着孩子千恩万谢之后才离开了旅店。这时店伙计也办好了入住的手续，裴子渊和萧翎雨住进各自的房间。也许是做了一件好事尤其安心的缘故，萧翎雨这一晚睡得格外好，度过了平安无事的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