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讨了个没趣,大概也知道我为什么腻歪他,平南很自觉地摸摸鼻子闪人。
隔着一个湖,王府变得遥远而模糊。
月色使山峦,树木,湖泊……全都披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显得朦胧了起来。这个世界,竟是那么的宁静与详和。
四周静得吓人,平南踏着枯枝发出嚓喳的轻响清晰地传了过来。偶尔有夜鸟受到惊扰,呼啦一声飞起来,发出嘎嘎慌乱而沉闷的叫声,在静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力气用尽以后,其实很渴睡。但是湿透的衣服被夜风一吹,紧紧地贴在身上,冷到了骨髓。
我闭着眼睛,竭力忍受着寒冷,想着只要再坚持一会,就会有温暖的火光跳跃在我的身边。
想着那红红的火苗,似乎身体也暖和了一些。
轻微的足音渐行渐近,衣袂飘拂使得周围的气流产生波动。
这傻小子,回来得倒挺快,看来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他是真的不放心。
我闭着眼睛,不自觉地扬了一个浅浅的笑。
“跟那傻小子玩得很开心?”清竣峭拔的男音带着讥诮,极突兀地传到耳中。
“师傅?”我吓了一跳,忽地坐了起来。
不会是太累出现幻觉了吧?
凄冷的月色下,一抹颀长的身影孤傲地立于岸边的垂柳之上。折射的光影将他雪白的长衫染得斑驳陆离,一张银色面具被无数或明或暗的阴影无情切割,看起来格外的阴森。
虽然瞧不见他的脸,但那超然出尘的气质,那飘逸潇洒的身姿,那冷漠傲慢的气息,除了聂祈寒还会有谁?
“师傅!”没错,他真的是聂祈寒。
“你还记得师傅?”他冷哼一声,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那张俊美有如仙人的脸宠。
“平南呢?你把他怎样了?”然而此时,我却无心欣赏美男,左右张望,不见沈平南的踪影,我不禁有些着急了起来。
夜深人静,连秋叶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跟聂祈寒说了这么些话,平南却不见踪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虽可恶,罪不至死。
“怎么,担心他?”聂祈寒远远地望着我,颀长高大的身子随着风势在细若手指的柳枝上随意起伏。
这就是他,不论身处何地,不论做什么,都是那么优雅,那么高贵。
望着那本应是赏心悦目的潇洒的身姿,我却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此刻的他,看起来越发象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脑子虽笨,身手却不错,尚可一用。”通过几次的相处以及与无情她们的对谈,对他的脾气我已稍有了解,无用之人在他眼里比蚂蚁都不如。因此,我极小心地措词,怕一个闹不好,就送了平南的性命。
“哼。”他冷哼一声,并没有正面答复我。
“师傅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心中忐忑又不敢追问,只得转了话题。
“几天不见,听说你高升了?”他不答反问,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纯属意外,我也不想的。”我额上冷汗直冒,垂着手轻声辩解:“不过,徒儿事后想想,在七王爷手下当差,目前也非全无好处。”
“哦?说来听听。”他淡淡的笑了,清雅的笑容里却似隐藏着某种未知的风暴与波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的汗流得更急,身上的湿衣也显得分外的寒冷,只得强提精神,侃侃而谈:“萧云谦与王少琛相交莫逆,在七王爷身边,或许能更快地接近王府的核心,也能最大限度地获得官府的资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相应的调整。”
“是吗?”他淡然反问,不置可否。
月光下,这一抹雪白的人影是如此孤傲,那双清澈的星眸无波无绪,似一口无波的古井,让人永远看不透他的内心。
“徒儿愚鲁,愿听师傅教诲。”我试着替自己留下余地。
“呵呵……”他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如春风吹开了花蕾,使他冰冷淡漠的容颜瞬间鲜活了起来。
一笑倾城。
我贫乏的脑海里只找得出这四个字形容。
“师傅?”我呆呆地望着他,有些错愕,更多的却是惊艳。
“无敌,你变了。”他收起笑,冷冷地下了评语:“变得狡猾,变得胆小,变得无能,你最好不要变得一无是处。”
“可是,师傅却笑了,不是吗?”强按住心底的不安,笑嘻嘻望着他。
“王府的乱子是你惹出来的?”他轻咳了一声,神情变得冷竣。
呃,他还真会打击人。
只轻飘飘一句,立刻把我满腹的得意打得烟消云散。
“嗯。”心知瞒他不过,我垂下头,心虚地应了一声:“是徒儿失误,请师傅责罚。”
他冷笑:“你打草惊蛇,坏我大事,你说,该怎么罚?”
问我?我哪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罚重了,划不来也受不起;罚轻了,估计他也不饶我,说不定补罚一遍,那岂不是比重罚还惨!
思来想去,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说吧,为什么胡闹?”见我不吭声,聂祈寒倒也没再纠缠在这个惩罚上面。
“芳菲阁里有一条秘道,直通王老太太的佛堂。”本想隐而不报,现在没法脱身,我只得一五一十地招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聂祈寒面无表情,似乎对事情会牵扯到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太一点也不意外。
这厮倒挺贼,他不问我怎么发现的,却问我何时发现的,莫非他猜出我一直知情不举?
“今天晚上。”我只能死撑。
事实上,那天那个道士以那种奇怪的方式死在井沿,我就在心里怀疑了。
从他发出惨叫,到我趴到门缝上瞧,不过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
从井口到围墙至少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凶手杀了人,拿走凶器,再跳墙逃走,就算身手再快,至少也得留个背影给我。
事实上,我却连鬼影都没瞧见。
“哦?”他还是那不冷不热的表情:“沈平南怎么跟你在一起?”
“七王爷下令要我们一起查案,在芳菲阁里蹲点守候。”我灵机一动,随口抬出萧云谦来做挡箭牌。
“说下去。”
“等到半夜,听到衣袂带风之声,我们追出去,发现他往井里窜。跟进去瞧时,暗道已被水淹没,平南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出机关,追进去那人已不见了,不过却发现暗道通往老太太的佛堂。对了,后来在佛堂里发现一本手抄的佛经,正打算拿来,却不小心露出行藏,平南和我不得已从水下逃到洵阳湖,所幸没有暴露了身份。”
简明扼要地讲完大致经过,我垂着手,心中惴惴地等着他发落。
“听起来,那个姓沈的似乎帮了你不少忙?”聂祈寒静静地望着我,依旧是波澜不兴。
似乎对我故意提及的手抄本一事,并不在意,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啊啾……啊啾!”我刚要答话,张嘴却忍不住连打了十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