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不堪的大门似乎有些难以抵挡深夜的寒风,苏子苒在门外等了片刻,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似乎是冬梅在向冬妃述说自己的情况。
苏子苒哈了一口气,随意打量着四处的环境--长时间无人修剪的灌木,枝桠四处乱窜着,刚才走进来的时候时不时的勾着自己的衣裙;找不到什么花卉,倒是进门的地方有一片不大的菜园,种着各种日常食用的蔬果;院子不大但还算整洁,看上去有人在细心照料的样子……
“娘娘让你进来。”冬梅对着还在四处好奇张望的苏子苒喊了一声,虽然神色缓和了一些,但还不是很和善的样子。
苏子苒倒是不怎么介意,对她笑了笑,便微微推开门走了进去,顺着冬梅的方向看过去,只看着略显陈旧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自己,身处纱帐后面,看不太真切。
“娘娘万福。”苏子苒照着以前宫里的规矩,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不用拘礼了,姑娘,起来吧。”苏子苒只听着又是一阵咳嗽声,冬梅走了过去,对着她轻声细语了一番,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苏子苒好奇的偷瞄着,见人影慢慢靠近,这才又乖乖低下头去,装出一副安分的样子。
“你过来。”
“是。”苏子苒听冬妃唤她,于是踩着小碎步快步移动到她身边,适才抬起头正视她--却一下子惊吓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胆敢无礼!”冬梅见苏子苒盯着冬妃一丝不动的看着,不禁皱起眉头斥责道。
可苏子苒还是愣愣的,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眼前的冬妃比起冬梅,看上去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大的印记,仍旧和自己离开时候见过她没有太大出入,可是她的眼睛……
苏子苒看着她本该闪着光彩的眼睛被浑浊的灰白所替代,双手满是疤痕,很明显的活动不便,双脚也像是受过很重的伤,之前自己一直低着头没有太注意,这会儿看着她身侧的拐杖不由跟着一愣。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一个嫔妃都不剩不说,为什么原本最有希望成为王后的冬妃,这会儿会身处冷宫,还是这么一副无人理睬,残破不堪的样子?
像是感觉到了苏子苒的震惊,冬妃微微笑了一下,顺着苏子苒呼吸的方向转过脸去,“吓到姑娘了吧?”
“没有,没有……”苏子苒慌忙摆手,又想起冬妃看不见,一时有些无措,倒是冬梅,虽然狠狠白了苏子苒一眼,但还是柔声细语的帮忙做起了“翻译”。
“姑娘不用慌张,”冬妃倒是也不在意,“我不是什么尊贵的人……”
“娘娘!”冉冬有些不满的打断她。
“叫我冉冬就行了,”冬妃轻轻拍了拍冬梅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背,“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不用拘礼了。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不妨在这儿歇一歇,等天亮些了,我再让冬梅送姑娘出去。”
“真是麻烦娘娘了……”
苏子苒看着眼前的冉冬,明明有着一肚子的疑惑,却无从开口,对于眼前的她们来说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可是对于她来说,她们是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
“刚才季柔在门外听到娘娘有些咳嗽,”苏子苒在纸上飞速的写下,“季柔是新来的大夫,希望娘娘不要介意季柔的多事,可否让我诊治一下?”
听冬梅念完,冉冬明显的一愣,“季柔大夫真是有一副好心肠,不过,还是免了吧。冉冬是个不祥之人,不想给季大夫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麻烦,不过是几副汤药罢了,娘娘无须客气。”
冬梅一边念,不由一边打量着苏子苒,她看上去是那么不起眼,却又让她有些不舒服,她给自己的感觉有些熟悉,看着冬妃脸上有些出神的表情,冬梅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她这个“多管闲事”的个性像极了三年前死了的那个女人--芙蕖。
冉冬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权衡什么,“既然如此,那冉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看着伸到面前的纤细手腕,苏子苒怔怔的看着她手指关节处的那些伤口,迟迟下不去手。这是自己记忆中那双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手么?
那是曾经紧紧握着自己,与自己细声细语的那个人么?
冉冬有些疑惑的歪着头等着,冬梅看着苏子苒发愣,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季柔有些冒昧的想要问一问娘娘,娘娘身上,似乎都是一些旧伤,可否对季柔解释一二,这样,季柔也好对症下药。”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人?说要看病的是你,现在啰里吧嗦的还是你,”看着苏子苒在纸上写下的字,冬梅忍不住骂出了声,冉冬有些疑惑,转过头拉住冬梅想要冲过去的衣角,满脸的疑惑,“怎么了?”
“娘娘,她说……”冬梅看了看冉冬抓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很用力,能够清晰地看到颤抖,不由哽咽着,“她说……”
“季大夫到底说了什么了?”
“她说,想知道娘娘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冉冬的手不由一松,冬梅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着她,看着冉冬一脸发愣的样子,冬梅忍不住转过脸对着苏子苒就想一顿臭骂……
“季大夫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说个故事给大夫听,可好?”
冉冬的这个故事并不长,但是苏子苒听来却是胆战心惊。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如果不是看着她身上的这些疤痕,苏子苒差不多就要以为,她正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可是她的语气越是平淡,苏子苒却是觉得心里一阵发憷。
那些刑罚是苏子苒也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也是这辈子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的噩梦。自己只是经受了一段短时间的苦痛,而冉冬却是结结实实的,经受了整整三年的时光。
如果不是舒亚突然病倒,昏睡不醒,无暇顾及她;舒耀和舒瑜因为看不下去终于放她出来,冉冬怕是还要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呆上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原来当年陷害自己的,是冬妃。
知道了这一切的苏子苒,并没有太多怨恨,自己怎么说,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尘往事,不想去记得,也不记得了。
只是知道了事实的自己,不觉得安下心来,反而,更是不安了。
“姑娘不必同情我,”冉冬从苏子苒不时的抽气声中听出了她的情绪,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这些都是冉冬应该承受的,如果不是我,北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一个民不聊生的状况,大王和苏妃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天人永隔的下场,大王更不会因为太过思念苏妃而病倒,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冉冬的一念之差。”
“娘娘,您别这么说,”冬梅在一旁擦了擦眼泪,“如果不是大王拿将军府上下几百条人命要挟您,您也不至于嫁给舒亚这个冷血无情的人,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