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舒祈夜伸出嫩白的小手,“手指甲都挖烂了,血流得到处都是,可吓人了。”
“大王找的,或许是苏妃娘娘的骨灰吧。”
“骨灰?”
苏子苒的头更痛了,舒亚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己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是所有人都知道,甚至连舒祈夜这样的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他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呢?
“之后,两位王爷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先劝下大王回去休息,接着好说歹说,才让大王放手,将娘娘的骨灰葬在这荷花池里。”
看着眼前的荷花池,苏子苒像是恍然间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也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一池水,有人笑着对自己说“怕是大王有什么计划吧。”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冬妃的笑为什么那样寂寞而苦楚,原本只是以为,她是嫉妒,却没想到,会有之后的那一番波折……
恍然间,那时,自己还是苏妃,和舒亚有了或大或小的争吵,心里因此结下一些疙瘩。那个时候,冬妃尚且还是冬妃,而自己,还好好作为苏妃活着……
现在,那一池污泥里早就长出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而冬妃,已经不再了;苏妃,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一池子的荷花,究竟是寂寞了多久,才等来了自己呢?
“这片荷花池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苏妃娘娘的影响,近年来长得格外茂盛,大王,似乎也只有在这儿,才能稍稍缓和一下情绪。”
看着怜儿突然惊讶的神色,苏子苒慌忙回头。
“大王?!”
没有人会想到,会在此时此刻遇上舒亚,怜儿又看了看还在苏子苒怀里的舒祈夜一时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舒祈夜也白着一张小脸,手脚不听使唤起来。
“不用紧张,寡人只不过是出门透透气罢了。”
定睛看了一会儿苏子苒怀里的舒祈夜,他也只是淡淡的移开了视线而已。
“这片荷花池,寡人本是为了讨芙蕖欢心才建的。”苏子苒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解释这些。
“只可惜,没等寡人让她重展笑颜,她就因为寡人的愚蠢和嫉妒,被生生逼死了。”
“大王……”莫奇看着他脸上的悲伤,想要阻止他这一自我指控,却被舒亚挥了挥手制止。
“这一切都是寡人的错,”舒亚倚在栏杆上,“无论要做何补偿,寡人都愿意,哪怕是去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可惜,似乎连死,老天都不愿意放过寡人……”
“请大王保重,或许,以前您不看重自己的命,觉得可以随意处置;不过全北齐的人可是都等着大王的康复,以重整北齐;更何况现在,好歹您的这条命也算是季柔救回来的,身为一个大夫,我绝不允许您轻易寻死。”
看了一眼苏子苒写下的字句,舒亚轻笑了一下,“你这个大夫倒是真的奇怪,”转过头盯着苏子苒倔强的脸,轻笑了一声,“有的时候,寡人觉得你跟芙蕖道还真的挺像的。”
苏子苒微微一愣,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芙蕖?是大家所说的……苏妃娘娘么?”
看着苏子苒脸上毫无破绽的疑惑,舒亚冷冰冰的表情减减缓和,露出一丝笑容,可苏子苒却觉得,他的笑容,比哭泣还要难过,因为,是那样的寂寞。
“是啊,不过你知道么,其实,苏妃并不是真正的芙蕖。”
苏子苒身体不由一怔,脑子里像是一下子变成了一团浆糊,无法运作。
是自己暴露了么?如果不是,那他又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看着带着舒祈夜站在远处的怜儿,苏子苒有些庆幸,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苏子苒借尸还魂这么一件离谱的事情,怕是要觉得舒亚已经思念成疯了。
“大王的意思,季柔不明白。”
“芙蕖,其实并不是芙蕖,而是另一个名叫苏子苒的女子。”
舒亚依靠在栏杆上,看着满池子娇艳的荷花,略微有些哽咽,“寡人一直爱错了人,一直到她死了,才明白过来。”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甚至来不及,给她一个名分……”
“虽然季柔不是很明白,不过还请北齐王节哀顺变。”
苏子苒撇过头去不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提起苏妃,他在这个时候提起苏子苒,只是因为偶然的触景生情;还是对自己施压,想要自己承认身份呢?
“或许你会觉得,寡人很奇怪吧?”
“季柔不敢。”
“你让寡人想起一个人。”
“苏妃娘娘么?”
“没错,”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舒亚的薄唇微微上扬,“寡人第一次见到芙蕖,哦不,是子苒的时候,总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无论是想法,还是行动,都带着一股离经叛道的味道。”
“你跟她很像。”
苏子苒勉强回头看他,对他露出一个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平静的笑容,“多谢大王夸奖,想必苏妃娘娘一定是个奇女子,自季柔入宫以来,所有人都在说着娘娘的好。大王这么说季柔,季柔惶恐。”
“场面话就不用说了,”舒亚瞥了她一眼,似乎对于她这种疏离的态度有些不满,“寡人只是真的觉得,你有些方面和她很像罢了。”
“那大王希望季柔做什么?离开这里?不要让您太过触景生情么?”
“不,寡人只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是子苒,看到这片荷花池,你会做何感想?”
“荷花,又称芙蕖。大王的心思一目了然。大王种下这一大片荷花,无非是想讨娘娘一个欢心,换红颜一笑罢了。如果说不感动,不开心,那一定是假话;可是,就大王对娘娘做过的那些事来说,这样,怕是远远不够的。”
舒亚回过头看着苏子苒,只感觉到一股气场,压迫自己不能移开视线,只能被迫和他对视,像是要被看进灵魂深处似的,舒亚就那样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苏子苒在心里叫苦,自己早知道就不要这么意气用事,什么都说出来,万一他一个不满意,自己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果然跟子苒很像……”舒亚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但却是一脸的苦笑,“我想,她也不会这么轻松的原谅我吧,毕竟我错的太离谱……”
“大王何必执着于此呢?娘娘已经去了,对于一个已死之人来说,无论她想些什么,都已经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娘娘原谅大王也好,不原谅大王也罢,大王您都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不是么?”
“可是,即便活下去,也不过是一具躯壳而已……”
苏子苒看着他长叹一口气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安静地陪着他,看这一池荷花,这一池思念,一池心碎而已。
“刻意去找的东西,往往是找不到的。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他的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子苒已经离开,只剩下舒亚一个人,手里攥着她留下的字条,喃喃自语,“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它的时间吗?可是寡人,还不想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