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和安礼的关系一样,时间过得也是蛮快的,转眼到了期中复习,然后是轰轰烈烈的期末考。一进考场,我想到的只有两个字:阴冷。
这里是阶梯教室,为了制造阶梯的效果,前排的桌椅都是在地下的,且又是冬天,外面冰天雪地,里面也好不到哪去,为了防止考试作弊,偌大教室中的人寥寥无几,还没有暖气,考着试冻得我直打哆嗦,看看其他人同样的反应。
冰凉的桌椅板凳,寒气透骨,我真的不知道这试要怎样考下去,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我迈着僵硬的腿惨兮兮的走出教室。
是吃饭时间,明知去晚了餐厅就排不上队了,可还是走的极慢,我想我需要时间恢复僵硬的四肢。我在餐厅门口遇到了安礼,安礼盯着我看了一会,摸了摸我下垂的双手,立刻把身上的大衣脱下给我,我也不顾什么影响,慌忙穿上。
安礼身边站了位麦色皮肤的男生,嘻皮笑脸,露出雪白的牙齿:“哟,这小妹妹在阶梯教室考试了吧,那都不是人呆的地,想当年我在那考的时候,恨不得把学校给告了,不过还好,以后再也没分到那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儿。”
安礼打断了顾南清的话:“你带着倾浅去那边坐,我去打饭。”然后,我坐在微暖的阳光下,安静地看着安礼一脸安然的排队。
安礼总是这样,在人群中,总能不费力气的一下子找到他,他就是有这种气场,和别人天壤之别,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甚至觉得像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不应该到餐厅这种污秽的地方的。
那天下午,我穿着安礼的外套去的考场,依然还是很冷,不过比上午好很多。考三天试,我被冻了三天,但我自知身体素质不错,并没有感冒发烧之类的症状,倒是安礼,借了我一下午的衣服,第二天说话声音就带着浓重的鼻音,第三天直接发起了烧。可是安礼就是安礼,带病考试仍然不失大格,稳坐第一。
又是物理课,又是我讨厌的物理课!我总觉得物理根本就不是人学的玩意儿,比数学还难。梁景端在讲台上讲解题目,敲门声打断了同学的思路,我往门外看,是教导主任找梁景端。
我看到教导主任一脑门的汗,显然是跑着过来的,我清楚地察觉,梁景端的身体在听完教导主任的话之后,震了一下,我马上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怎么就不能下课再说呢。梁景端点了点头,走到讲台上,神情有些不正常,他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先预习下一节,待会会有老师来替我上课。”说完低头想了想,然后就往外赶。
我站起来,叫住了他:“梁景端。”我突然意识到,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他的名字似乎不怎么礼貌。同时我也听到了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梁景端停在门口,回头望我,“是不是…”我哽住了嗓子,说不下去,但从他的眼神中证实了我的想法。
于是,我就坐在了梁景端的车子上。车在马路上飞快行驶,见缝插针,我侧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我从来没有在整张脸上看到过有一丝笑容,每天总是严肃冰冷着。也许这和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
我们很快到了医院,是央华医院,我知道这是安礼的父母在Z市开的分院,声誉是极好的。即使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梁景端连他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可是他唯一的至亲。
我看到二姥爷安静的躺在病床上,面色和善,像是睡着了随时都可能醒来一样,我想到小时候他微笑的叫我小浅,他说:“小浅,来,姥爷给你糖吃。”,可是现在他竟然就这么去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我看到梁景端紧抿的嘴唇和隐忍的眼泪,不禁心一酸,这是我人生中经历的第一个离开我的亲人,而他,身边的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开他,他是要有多坚强,才能熬到现在?
接下来几天,梁景端匆匆办了葬礼,便又投入到教学当中,只是情况一直不佳,不苟言笑,冷若寒冰,声线冷硬。大家都是带眼色的人,每天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班主任拿自己开刀。
我看着讲台上的他,不禁难过起来,明明他自己也很难过,却假装什么事也没有。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梁景端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我有些担心,眼睛一直注意着他,同学们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抬起头看他。
果然,他痛苦的微微弯腰,一只手捂着胸口,艰难的呼吸,另一只手扶在讲桌上,勉强撑住身体。每一次呼吸胸口都起伏强烈,带有刺耳的声响。我发觉情况严重起来,便忽的站起来,大叫道:“开窗,把窗打开。”然后拿起我桌上的可乐,朝讲台跑去。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只手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跌坐了下去,我本来想接住他,最起码给他一个缓冲,结果没想到他这么重,连我一起拽了下去,跌在他旁边。
我们两个一同倒在讲台上,也顾不上什么其他,把手中的可乐拧开,扶着他的下巴,让他勉强喝了几口,又将他的衬衣领子解开了一颗扣子。几个同学跑过来,被我制止,让他们下去,我知道,这个时候千万要有足够清新的空气。班长也站起来跑出去找了老师过来。渐渐的他沉重的呼吸声变得平稳些,我才松了口气。
学校知道这件事之后,特意放了梁景端几天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他哮喘病发作的原因也很明了,因为没有休息好情绪又太差导致发烧,发烧又导致气管收缩引起哮喘。而可乐的作用可以刺激气管使它扩张,能暂时缓解哮喘的症状,救了他一命。我很难想象,如果那天我没有可乐,我该怎么办,如果他也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