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那天，一行数人上山，半山后，只有一名蒙面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上山来了，女子从头发到脸上都蒙着白纱，白纱上插着还鲜艳的红色茱萸。
“娘，念儿今天要第一个上山……哥哥，今天念儿第一。”
“你喜欢第一就给你好了。”稚气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沧桑老成，说不出的诡异。
“什么人？”咻的一声，一片红叶飞向树顶。
无尘偏了下脸避开了，树叶穿过树干，削掉了婴儿手臂粗细的树枝。
无尘飞落下，“昙姬姑娘……抱歉，昙姬夫人！”
“大哥哥。”红衣服的小姑娘跑了上去。
“谁让你叫他哥哥的！”蒙面女子呵斥道。冰冷的声音，完全不见之前的慈爱温柔，“朔夜，把你妹妹带走。”
“是，娘亲。”穿着黑衣服的小孩一直低着头，很温顺的样子。
“莫念，跟你哥哥先上去，娘一会儿就来。”蒙面女子道，柔声细语，满溢慈爱却也威严而决绝。“听话——”
红衣女孩松开抓着无尘衣服的手，被黑衣小孩带走，回了好几次头。
等两个小孩走远，蒙面女子突然出手就是一掌，完全没有丝毫前兆，从开始，无尘落地后，她都没看无尘一眼，就连出掌也没看无尘。
无尘避开，问道，“昙姬夫人，在下并非要和夫人结仇。”
“别出现在我们眼前。”蒙面女子收手，一拂袖松树落下了一地松针。
无尘一时间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而来，为什么在这儿，不知道要如何应答。
蒙面女子说完背过身，“别让我看见你。”
无尘终究不是元鲤，不会死缠烂打，尤其无尘根本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见她，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的目的是为了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他的态度仿佛仇人，无尘想不透太多，只呐道，“告辞。”。
无尘下山，冷香渐渐消散，而无尘心底的某种郁结却似乎越发累计，失神之余竟然没注意到路上的人。
“公子……”
无尘回神，才注意到眼前一名少妇，颇有风韵，尤其一双媚眼，说不出的眼波流转。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那少妇媚眼微斜，笑了笑，和一众十几名女子让开了路。
无尘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戴着面具，如何说认错？虽然无尘有些犹豫，但还是下了山，接下来两天，无尘没有再想关于昙姬的事，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遗落却也不去想。
重阳节前一夜，望仙镇热闹非凡。无尘并不了解这儿的习俗，不知道重阳前会有一个热闹不凡的夜市，一天之内，街头挂满了花灯，热闹得如同元宵花灯节。
无尘并未出门，酒醉后正恍惚着却被窗外的热闹惊动了，花灯的光彩透过了窗映照进来。无尘推开窗，恰好见到一个十二位蒙面女子抬着一个蒙面女子飞过，那坐在白色莲花状的花中，面上蒙着白纱，发髻简单束着，白色的飘带从发髻垂下，随着飞过的瞬间翩飞若仙。
街头的百姓居然都整齐一致地跪了下去，毕恭毕敬。
无尘没见过这种场景，更不记得哪儿的重阳节前有这样的节日，所以，无尘出了门，街上人山人海的人还跪着没动，无尘为了便捷飞上了屋顶，往那些女子去的方向追去。
等无尘追到的时候，莲花中的女子已经飞上了一座高台，广袖曳风，飘然若仙，仿佛披了一袭月光，神圣清冷，绝世芳华。
因为隔得有些远，无尘听不清台上的人念了什么，只见她双手奉着一柄剑，接着竟然开始舞剑，亦柔亦刚，如果是舞蹈，那么绝对是倾城一舞，如果是武功，那么绝对是一种滴水不漏的绝美剑术，有种一剑化万剑、与月同辉的幻觉，剑气甚至带动了夜里的寒风，满城树叶刷刷地落了一地。
无尘从那剑舞中觅得曲调，手捂住腰上的玉箫……这首曲子好熟悉，可是……自己明明不懂音律，身边虽然带着玉箫却只是习惯，并不会吹奏，但此刻竟然有吹奏的欲望，似乎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这支随身的玉箫，多数时间只是佩戴在身边，偶尔用作武器，其余，无尘真的不知自己通晓音律。
但还由不得无尘多想，高台上的人飞回了地面的莲花型花中，舞剑停了，同时风也停了，满城的几乎都落尽了树叶，寒风中萧条如伤，风声如泣。
“祭神大典开始——”
祭神？目前的位置离无尘比较近了，无尘能听清那些话，但觉得很奇怪，祭神为什么选了重阳前得这一天。
蒙面侍女接过剑，立在一旁，白衣蒙面女子突然静默了片刻，伸手隔空一抓，来不及反应的无尘就被无形的气流拉下了屋顶。
蒙面女子掐住无尘的脖子，缓缓转过头，一双星眸冷若寒冰，“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女子的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质疑的感觉。
无尘不知道刚刚的武功到底哪儿邪门，但目前他绝对是案上刀俎。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一股清冷的香味飘散在微风中，无尘看着那双眼眸，“昙姬夫人？”
蒙面女子愣了好一阵子，旁边侍女提醒道，“圣姑——”
蒙面女子很快反应过来，但无尘先了一招，蒙面女子侧身避过，并不言语，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数根冰针，蒙面侍女中一人突然，叫道，“公子——”
无尘本打算逃脱便是，不愿意伤人，但显然他没有逃脱的机会，蒙面女子手中的冰针出手迅速，轻功更是绝顶，形如疾风，宛若鬼魅，无尘避开要害，还是被冰针所伤，体内寒气突袭，内力渐渐散了一般提不起功力。
蒙面女子趁机点了无尘几处大穴，收回手，盯着无尘不动分毫，对侍女道，“破坏仪式，罚罪祭海。”声音淡若凉风，平若湖水。
“可是……”一名侍女似有微词。
“谨遵法旨。”侍女齐道，其一侍女又大声宣布，“此人行止不端，窥视祭神大典，触怒神明，罪不可恕，罚祭海以平神怒！”
两名蒙面侍女绑了无尘抬着，用轻功飞快到了海边山崖。沿路街头的百姓纷纷跪在路边，口中念念有词，无尘听不清那些人念的是些什么，也无暇顾及那么多。
到了海边，这一路无尘试过震开穴道，但是还来不及。
“扔下去。”有人道。
无尘身后被一推就掉下了山崖，落进了澎湃的海水中，不识水性并且无法动弹的无尘很快溺水。
“秋遥——”
无尘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莫名死掉，但最后失去清醒前，感到有人抱着自己，还有声音，温柔的女人的声音……“秋遥……”好像很熟悉。求生的本能让无尘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抱着一个圆形的东西晕了过去。
“啊——咳咳——”
“公子，你怎样？”
“拉——”
呼呼的风声，海潮澎湃的声音……还有药草的味道……
“我一定杀了他！”
“公子醒过来才是最重要的事！别的你别想太多！”
“……明白了……”
无尘恍恍惚惚地看到两名着绛紫和月白的女子，本能反应地极快坐了起来，“你们什么人？”无尘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
两名女子显然都被惊了一下，绛紫罩衫的女子是一名挽发少妇，似乎惊喜地道，“凤公子，你醒了？”
月白衣服的女子突然出手，无尘一惊，闪身避开，反手点了女子的穴道，绛紫衣衫的少妇虽然有惊讶，但不见出手，见无尘转头盯向她，只是杏眼妩媚一笑，一段风流尽显眉梢，“对救命恩人大打出手，可不是公子的做派。”
“在下……失手之举。多谢救命之恩！”无尘转身解开了月白衣衫女子的穴道，“得罪了，姑娘，请见谅。”
女子冷哼一声，出手又是直逼要害，出招狠毒，无尘刚刚已经完全清醒了，所以反应很及时，避开的同时再次封住了对方穴道，“姑娘为何如此咄咄相逼？”
“小孩子总是喜欢玩闹。”绛紫少妇媚笑道。“公子……”
那声音媚得蚀骨，却让无尘一阵发麻和厌恶，突然有人闯入，一身绿衣的女子焦虑不安地急道，“琴姐，不好了，公子醒了。”
绛紫少妇登时惊喜不已，眼眸发亮，眉飞色舞没，看上去纯真如稚童，和刚刚的媚态完全不同，急匆匆地走了，留下喜悦的声音，“醒了还说不好。我先去看看！”
“可是……”绿衣女子来不及多说，只能追上去解释……
“放开我！”被无尘点了穴的女子道，“快！”
“姑娘要保证不对我出手。”
“好！”
无尘点开了女子的穴道，那女子已经风一般地出了门，无尘实在不知道，到底什么事，他们都这么急，所以想追去，却发觉自己只穿了中衣，想起了自己被推下去，之后便只记得自己溺水了，摸上自己的脸，无尘找了屋内，找到了自己原本在客栈的包裹，却没找到面具，心想面具会不会掉海里了。
无尘换了衣服出门，见到绛紫色衣衫的少妇似乎扶着一名老妇人走到院中日光普照之处，那白衣老妇白发披散，头上裹着白布，应该是受过伤，虚弱不堪的样子，每走几步都会咳好一阵子。
绛紫色衣衫的少妇提醒道，“公子……小心些……”
白衣老妇虚弱地道，“我没有看不见。”声音清清淡淡地，倒是没有老人的沙哑无力，说完推开了那绛紫少妇，但才走远了一步就差点摔倒。
无尘莫名提了下心，“小心——”不自觉地想上前去扶，但明明距离很远，来不及。
“公子。”经紫色衣衫的少妇扶住了那白衣老妇。
“秋遥？秋遥——秋遥是不是在？”白衣老妇转头面向无尘，虽然白发如雪，面色苍白却无丝毫褶皱，并不是老妇，而是不过二十来许的白发少女，而且容貌是无尘所认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