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漓溪眉宇间依然忧心忡忡,遂收敛了笑意,沉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了我身边的四个高手暗中保护他,他们的武功不会输给君殇的贴身侍卫,漓江不会有危险的”。
漓溪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沁水苑”虽然只有凤鸣宫的三分之一那么大,但景致却出奇的好,不同于凤鸣宫中的张扬瑰丽,这里的一切都低调而奢华,初看上去淡淡的,但看的时间久了,会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草,而且个个布置的素雅脱俗,让人过目难忘。而这里的下人们也不输凤鸣宫分毫,都被训练的稳重有素,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下人不必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一命呜呼,反而时常会受到些赏赐,月倾霜要比琅君殇平易近人些,偶尔也会和单纯美丽的婢女开些玩笑,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清冷如霜,不怒自威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不敢轻易的抗拒违背。
这里亦养了一批杀手刺客,个个是江湖名士,武功惊人。
月倾霜因为身体孱弱,一睡便要睡上半天,不到饷午是不会起床的,于是漓溪常常能在荷花池上的长廊里看到他穿着翡翠色长袍,挂着朦胧的睡意,慵懒的笑着走过来,嘴里还不住轻生声怨道:“饿死了,快拿些糕点来”。
但这一切都不影响他身上从内而外散发的高贵优雅之气,以及那蛊惑的眸中缠惹春风的风流之韵。
醒来的时候,他便会着她在园子中闲逛,他带她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沁水苑东边的杏花林,那里面有一个亭子,他告诉她,小时候,爹娘还有自己曾经隐居在这里过过一段。
神仙般逍遥快乐的日子,每日黄昏,他们一家人都会在着亭子中饮酒聊天,看黄昏渐落。
“一切都不复返了……为什么一切都不复返了呢?”他靠在落光了杏花的杏树下,幽幽的望着空洞洞的亭子,眸中是一片颓废的荒凉。漓溪张了张口,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一个多月似乎过的很平静,这段日子,月倾霜未曾对漓溪做过任何有违礼法的事情,最多是开两句让她脸颊绯红的玩笑后,便笑着转移了视线,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宁淡而与世无争,平静无澜。
那一日,月倾霜精神很好,想去苑外走走,漓溪也有些闷了,便同意了,两人一并相携着走了出去……
已是盛夏了,仿若金盘的太阳高悬在头顶上,放着炙热刺眼的光芒。
他们从“沁水苑”外出来,穿过一个小片树林,便到了一个叫“福祥镇”的镇子上,没有了树荫的遮蔽,只觉得天气又热上了几分,漓溪担心他的身子羸弱,劝着他回去,他摇头,目光落在烈日下踢蹴鞠的几个男童身上,本来是酷暑天气,但那帮孩子们却丝毫不在意,满脸通红,挥汗如雨的玩得不亦乐乎。
那蹴鞠是用破竹筐编制成的,看上去又脏又旧,若在平时月倾霜是绝不会看上一眼的,然而此刻,他却立在原地,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深幽清冷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被孩子们奋力争抢的蹴鞠,许久,放轻声道:“以前我们也常玩这个”。
“恩,看上去很有趣的样子”漓溪看着那些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靥,也不由得绽开唇瓣盈盈一笑。
忽而,不知是谁踢歪了蹴鞠,那蹴鞠向着月倾霜的方向滚了过来,恰好停在了脚下。他楞了一下,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夹了起来,举到眼前细细端详起来,那帮孩子跑过来,看着面前衣着华丽,神色高贵的男子,皆目光紧张怯生生的抬头望着他,小脸上满是渴求,却又都不敢说出口,过了一会儿,一个他们中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孩童撞着胆子大声道。
“这球是我们的……请公子还给我们……”
月倾霜忽而转过脸来。莞尔笑道:“你们可愿和我一起玩?”
那些孩子们没有吭声,但从那一张张脏兮兮的脸上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的不情愿,想拒绝却都不敢开口,月倾霜没有就此放弃,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钱袋,解开细绳,露出白花花的银子来,诱惑的朝他们眨眨眼睛:“你们若是愿意,我便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如何?”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孩子们明显心动了,只听一个个子矮一点满脸兴奋的问旁边个子高一点的男童,“哥,十两银子可以卖多少个饼子,是不是我们今晚不用饿肚子了?”
个子高一点的男童想了想,迟疑着点头道:“恩,应该够了吧,也许这几天都够了……”
漓溪闻言,眉头轻蹙了起来,眸中流露出同情怜惜之色,月倾霜却似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笑的眸子都弯了起来,“不止是一个晚上,这十两银子若是只吃饼子,怕是半年也吃不完的”。
他邪气的笑着看着孩子们发光的眼睛,晃了晃手中的钱袋:“怎么样?谁愿意?”
“我!”“我!”“我”……孩子们立时争先恐后的呼喊着,还高高举起手来,唯恐他看不到,这世间,抗拒诱惑是一种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对孩子们来说,对吃不饱肚子的孩子们来说。
那些孩童虽然经不住银子的诱惑和他玩了起来,但是来了一个陌生人一开始总不免玩的生疏,但玩的时间长了,孩子们渐渐习惯了,也就放得开了,恢复了先前热闹快乐的气氛,玩了一会,月倾霜忽而抓过一直安静站在一旁微笑着注视着他们的漓溪,笑着问孩子们,可愿意带她一起玩?孩子们看漓溪又温柔又漂亮,都捣头如蒜的。
赞同,月倾霜拍了拍点头点的最欢的男童肩膀,浅笑道:“你长大了,想必也是个好色之徒”男孩们皆哄笑起来,男孩的脸立时红得如熟透了的草莓,连漓溪也忍不住掩着口笑个不停。
那日,漓溪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孩子般的快乐单纯的笑容,没有犀利的晦涩,倔强的孤傲,似笑非笑的森冷。
正玩得高兴之际,一道黑影从屋顶上飞了下来,落在了他们面前。
月倾霜脸上的笑容刹那凝冻起来,如雾般缓缓消散,弥漫如寒潭般的眸子中,将澄澈柔和的光芒重又掩的幽暗起来。
“时辰到了?”
他轻声问,平静无波的神色中含着淡淡的清冷。
“是”黑衣人简短应着。
他点头,沉默了片刻,转头对漓溪道:“我们回去”。
他将手中的钱袋抛给一脸茫然的孩童们,转身率先离去,翡翠色的长袍翻飞在日暮下,虽若春日碧柳,风流缠绵,但落在看的人眼里,却总觉得清冷至极。
回到沁水苑后,月倾霜便和黑衣人进了书房,直到夜渐深,也不见丝毫动静,霏桃看着手中热了两次的汤药,踟蹰了片刻,还是向月倾霜的书房走了过去,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灯光从窗棂处淡淡的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