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行是家里的次子,父母都是农民,都说老二是最不好管束的,果真仲行就是这样。眼看着伯行成了家,已经安定了下来,就是季行也能下地里帮父母做活了。仲行今年都二十了,按说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可父母好说歹说地他也还是那个样子。
“仲行啊,你姑妈给你物色了个好姑娘,听说长的可俊了,品行又好。去看看吧。”老娘哀求着他。
仲行正躺在炕上闭目琢磨事,根本没听见他老娘的唠叨。娘见他无动于衷,就过来推他,“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这次你说什么也得去,这么一天天在家躺着是个什么事啊。”
“啊?娘,您怎么了?”仲行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给他娘捋顺气儿,“您老千万别生气啊,我去,到时候我准去。”
老娘一听这话当时高兴了,往他脸上一掐,“这才是娘的好小子!”
相亲那天一大早,仲行起来梳洗打扮好,娘又不免一阵唠叨,他赶紧溜出门了。出了院门往右拐,没走几步,仲行在他家的柴火堆边停下来,左右看看没人,把手从一个虚掩着的窟窿伸进去。掏了半天,掏出本破书,仲行拍拍上面的尘土,稀罕的什么似的:“还好没被当柴火烧了。”揣在怀里就大踏着步走了。
“齐悦茶楼,是这家吧?”仲行看看面前的布幌,往里一看确实一个姑娘坐在里边。仲行整了整衣服进去了。
“请问是秀秀姑娘吗?”仲行礼貌地询问那位团扇遮面的姑娘,那女子把扇子拿下来冲仲行一笑,吓得仲行差点魂离了窍。不知道姑妈是什么眼神,每次都说姑娘貌若天仙啊什么的,瞧这位“秀”姑娘长得可真是一点儿也不秀气,一张大嘴涂得猩红,仲行实在不忍多看了。
“公子坐下吧,我就是秀秀。”说着还向他眉目传情,仲行想,来都来了,总不能转身就走吧,只好坐下了。
接下来是尴尬的沉默,仲行在想脱身之计,怎么拒绝人家呢,这次编什么理由啊,照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逼疯的。
“公子,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我长得不好看,吓着你了。”秀秀娇声说,那语气可并不真的认为自己难看。
“呃。。。是”仲行心不在焉,低下头突然看见藏在衣服里面的书,顿时心生一计。
“什么?你说我难看!”这位秀姑娘发起怒来更吓人了,仲行赶紧赔不是,
“姑娘别生气,仲行无意冒犯,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娶亲。”
“那你来这干什么?”
“父母之命儿不敢违,仲行并非嫌弃姑娘,而是现在还不想成亲,因为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是比终身大事更重要?”
“我要修炼绝世武功,你看,这是我从高人手里得来的秘籍。”仲行把怀里的书掏出来给秀秀看。
“什么秘籍?我怎么没听说过?”秀秀将信将疑,伸手要翻那本书。
仲行赶紧把书拿回来,藏进怀里,嘿嘿笑着说:“你们女孩家长在闺房里当然没见过这种书啦,你看也没什么用,还是别看了。”
“你肯定是诳我的,就算要练武,成亲了一样可以练啊。”秀秀不依不饶。仲行心理叫苦不迭,但想想这样下去自己早晚要被父母逼婚的,自己也没有喜欢的人,最重要的是仲行痴迷于武功倒是真的。这本破书也真是与他有缘,那是一天他在街上闲逛,从一个路边的瞎子手里得来的。那个瞎子着装怪异,穿的好像是兽皮做的衣服,他蹲在路边,不说一句话,面前摆着这本破书和一把弯刀。
仲行怀着好奇心走过去,问他是不是卖这两样东西,那人只说了一句:“你过来!”仲行像被他控制了一样乖乖地凑了过去。那人双手搭在仲行肩上,捏了捏他的脖子两侧,又捏他的肩膀,那双手像枯枝铁钩一样硬,疼得仲行呲牙咧嘴。
“是块练武的料,你想练武吗?”瞎子问仲行。
“想!请高人指点。”仲行从小就梦想着得到世外高人的指点,有一天成为名垂千古的侠客。
“哼!我不是什么高人,只是想找个有缘人把我这点东西送给他,不枉我这一世的修炼。”瞎子把书和弯刀递给仲行,仲行赶紧接过来。只听瞎子又说:“有了这些你自己也练不会,我最近有一件大事要办,半月之后你到村头小山等我。”说完瞎子起身就走了。
“公子,你想什么呐?不愿意就算了,不用编这些无稽的理由来搪塞我。”秀秀的话打断了仲行的思绪。算算时间明天就是半月之约了,仲行说什么也不能因为这些事耽误了跟高人见面。他一咬牙说:“姑娘,仲行所言句句属实,若不练成,此生不娶。”
秀姑娘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心想这人虽然长相很好,可心理确实有点异于常人,之前听别人说她还不信,这下她可信了。嫁给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保障啊,还是算了吧。这样一想,秀秀也就不想跟他纠缠了。
“嗯,既然公子有这样的志向,我也就祝福你了。”秀秀站起来准备走。仲行想不能让她走,半真半假的跟她说了,万一她传出去仲行就别想安生了。
“哎,秀姑娘,请等一等。”
“又怎么了?”
“呃。。。刚才说的话姑娘能不能给我保守秘密,你知道我父母都是庄稼人,他们要是知道我的这些想法,还不得气死啊。”
“呵呵,好吧,没想到你还这么孝顺,我就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了。”
“谢谢姑娘,姑娘慢走。”仲行松了一口气。
回到家,仲行又编了一套瞎话哄老娘,爹刚从地里回来,看见他摇了摇头进屋了,娘也叹着气,就差没掉眼泪了,仲行劝了好一阵子才把她哄乐了。接下来的一天甚是难熬,仲行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长,他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多年来的愿望要实现了,害怕的事他总是有某种预感,这个瞎子会改变他的一生。
终于入夜了,仲行躺在炕上,确定所有人都睡了之后才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家门。到老地方拿出书和弯刀,出了小胡同他开始跑,生怕瞎子会没耐性等他。
仲行气喘嘘嘘地一路跑到小山,月朗星稀,山脚下空旷的平地上明白如昼,瞎子正坐在一棵大树下喝酒。
“你来啦。”听说瞎子的听觉异常灵敏,果然如此。
“是,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仲行准备下跪。
“哎,等等。先别着急跪,你过来。”瞎子冲着他的方向招手。
仲行乖乖地走过去,走进才发现瞎子受伤了,衣服上都是血。
“师傅,您受伤了。”仲行后悔自己早该想到师傅是与人决斗去了,居然没有想到让他带着兵器。
“不必大惊小怪,这是小伤,不碍事。”
“您被仇家暗算了?”
“我没有仇家,只有对不起的人,只要她肯原谅我,别说这点伤,死又何妨!”瞎子说这话时刚毅的脸上露出不尽的哀伤,仲行看到这样的表情,吓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他的师傅到底经历过什么,会如此沧桑。
“给你的东西在哪?”沉默了半晌后,瞎子想起今晚找仲行来的目的。
“哦,在这,师傅。”仲行回去后偷偷研究了书和弯刀,可他实在看不出什么玄机,那把刀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钝,不知道为什么师傅会把它当成贴身兵器。至于那本书,更是让仲行迷惑不解,怎么看也不是本武功秘籍,倒像是记载音乐的乐谱,里面尽是“宫商角徵羽”这样的符号,仲行这些天都在想音乐到底跟武功有什么关系,百思不得其解。
“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给你本乐谱吧?”仲行想他自己说出来最好,还省得他问了。
“小伙子,我可以承诺你让你学得一身好武艺,你愿意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吗?”瞎子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我当然愿意,师傅有什么尽管吩咐。”仲行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要想清楚,要完成这件事你要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甚至有可能搭上你的性命。”瞎子细陈利害,不想成为坑害仲行的罪人。
仲行犹豫了,背井离乡?自己虽然内心渴望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但离开年迈的父母,是为不孝啊。但是这样一辈子呆在这确实不是仲行想要的生活,仲行从小就是个不收性子的孩子,况且师傅与自己萍水相逢,却对自己如此信任,这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吗?仲行正觉得两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耳边响起了动听的箫声。
瞎子正在吹箫,他的表情哀痛至极,如果瞎子也能流泪的话,估计他早已泪流成河了,可他的表情比哭更痛苦千百倍,教人为之动容。
一曲过后,瞎子又沉默了良久,才又对仲行说:“这就是这本乐谱上的曲子,这本乐谱是我到你们这后才找人谱的,因为我怕万一有一天我老了会忘记这旋律。”
“我们这?那您是从哪来的?”仲行越听越糊涂。
接着瞎子给仲行讲了自己的往事,并交代他自己请求他完成的事,仲行听了之后不再犹豫了,他决定为师傅去拼这一回,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决定去闯一闯那师傅口中的寒寨。
仲行还在回忆瞎子跟他说的寒寨的路线,突然一直坐着纹丝不动的瞎子吐出一大口鲜血,呼吸急促。
“师傅!师傅!您怎么了?”仲行扑上去扶着瞎子。
“这酒里有毒,我早就不想苟活于世了,只是她还没原谅我,我就一直舍不得死。她本不叫无言,她叫。。。她叫。。。”瞎子还没说完就没了气息。
仲行埋葬了瞎子,回家的时候天还没亮,看着熟睡的父母,心里默念着“儿子不孝,二老保重”,简单收拾点东西就含泪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