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淳净沉默着,脸上表情沉郁狰狞再不复刚才的温婉平静,她突然动了动,一个电闪后退的动作,一退便退到了凤轩皇帝身侧,掌心一翻,将那张还未写完的圣旨抓起,一手捉起皇帝手腕,厉声叫道,“父皇,你写,你快写,快将圣旨写完,无论如何,我是嫡女,我出身最正统高贵,这凤轩女皇只能是我的。”
她眼珠通红,呼吸哧哧起伏,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争这最后一次。
皇帝突然握住笔刷刷往圣旨上挥字,少顷将圣旨往她手里一塞,呼吸不再浊重连喘息也轻微如常,只听得他蓦地悠然道,“圣旨,我已经写好了。”
凤淳净听得他突然不再喘息,语气也沉静平淡,心下一惊,连忙低头一看,圣旨上原先空白出来的位置饱满的填了三个字。
凤凌然!
她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突然觉得眼前有无数冷箭嗖嗖飞过,刹那射穿她胸膛,“凤凌然……凤凌然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上面的大珞王——你姐姐!”皇帝悠悠起身,整理衣裳,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然后盘膝坐在床榻上,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个虚弱苍老受人控制的窝囊皇帝,他气度华贵的安静笑着,帝皇风范刹那重现。
蔚凌然闲闲坐在横梁上,冷眼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为他的变化所惊,也没有下来的打算。
皇帝却蓦然抬首,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凌然,我的女儿,快下来,让朕看看。”
蔚凌然微微笑着,眼底一片黑暗幽尽的森凉,却似根本没听到一般,觉得殿顶上的雕花都比他好看千百倍。
凤淳净蹬蹬后退,这一刻脸色雪白塞纸,嘶凉的声音吃力道,“姐姐?哪个姐姐?”
她突然抬头,看见一张陌生却又越过遥远时光渐渐变熟悉的脸!
是她!原来是她!
凤淳净刹时面如死灰,终于被狠狠击倒,最后的妄想执念被彻底粉碎,原来回来夺她皇位的竟然是十三年前的仇敌,那时不过大她几个月就夺了她喜欢的南宫谈,十三年后,又再次来夺走她的皇位,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如此偏心?
“为什么要将皇位传给她?我才是嫡女我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的那一个人!”凤淳净神情疯狂的大叫。
“很简单,你输了!”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静沉回荡,相比她的狂乱,语气再平淡不过。
“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朕要选的是女皇,而不是女儿!”皇帝的声音沉静中仍夹一抹慈祥,对凤淳净这个女儿多少也放了些真心实意的疼爱情份在里头。
“不,父皇你是责怪我和母后师傅他们联合禁锢你,是不是?可是,你原本想传位的人——是我啊!是我啊!你为什么要变掛?”
“我根本就没有责怪过你什么!”皇帝突地指着圣旨上的名字笑了笑,“如果你能赶走他们,这圣旨上的名字还是会写你的,但是,你不能!”
“父皇,你!”凤淳净一阵失语,处于极度震惊中。
“朕之前已经说过了,凤轩的皇位,能者居之,朕要选的,是可以安安稳稳坐稳当这个皇位的人。”他微垂下眼,枯老的手掌缓缓抚过传位圣旨,“朕近年身体大不如前倦民怠政,凤轩积弊日深,各皇子皇女忙于争夺皇位,也无心朝政,在这样的情况下,凤轩国力日衰,如若不选出一个有魄力的人来接替皇位,如何能够带领凤轩改弊强国!”
“所以你一手放权子女,又放出要立新皇的消息,让你的子女们在势均力敌中互相残杀?”凤淳净越说嘴唇越抖得厉害,连身子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父皇,我们可都是你的……亲生子女啊,你怎么能?怎么忍心?”
皇帝沉默了一会,半晌平静道,“朕……也是这么过来的,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像野兽争夺食物一样争夺皇位!”
用皇位作饵,诱使子女互相残杀,谁能夺得最后的胜利,谁就是胜者,就像狼群中独领风骚的狼王一样,必定是狼群里最凶残最优秀的一只。
这就是无情帝王家!
大殿此际静寂无声,所有人都被底下两父女的对话冻着了,这森冷彻骨的寒意甚至塞过这隆冬冰冷的天气许多倍。
“好……很好!”凤淳净一阵死寂沉默后,突然疯狂而凄凉的悲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不休,笑得满脸泪水,笑出一殿讽刺,“我的好父皇,原来你才一直都是最狠的那个……,以前我还瞧不起你,还以为我和母后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你,我们还一同轻视你懦弱无能,觉得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现在我发觉,你太配了真是太配了!”
“淳净,做我凤轩皇族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皇帝表情淡淡,丝毫并不为她所影响,平静道,“你可知道我们凤轩从来就没有一个亲王是为什么?”
凤淳净神情痴迷,悲笑了半晌突然低声喃喃道,“知道,原因我知道……是知道,但是轮到自己头上……”
“所以,朕说你……不如凌然!”他欣慰地抬头望了望那个一脸冷索嘲讽之意的少女,“她或许是旁观者清,或许是因为她经历了珞篱的叛乱,朕的心思她似乎早早便猜着了,而你****在朕的身边,竟然半点也猜不到!”
凤淳净神情挫败地缓缓软倒在地,她真的不如那个贱人么?小时候是这样,隔了十三年后的现在还是这样?
“父皇,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她的?”凤淳净突然恢复过来般冷冷一笑,也不看别处,直直盯着皇帝逼问。
“她总是你姐姐。”皇帝看着凤淳净温柔的道,“你也不要小看朕,她从来就没小看朕,所以这一点,你姐姐比你强。”
“哼!”蔚凌然在头顶冷冷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深知凤轩皇族是个变态的皇族,还有,我告诉你,再多说一句姐姐,我立马下去拔光你的牙。”
“朕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有个女儿流落在外。”皇帝根本不理会蔚凌然的叫嚣,似乎没有感受到她压迫的杀气一样,十分耐心的对凤淳净道,“朕知道她在五年那年不知所踪,后来蔚凌然在天邦堤城抢做代城主的时候,朕开始注意到她,并追查了她的来历,发觉苏婉贞亲生女儿其实早夭了,蔚凌然不过是被收养回去的。”
皇帝抬头对殿顶上冷眉怒目的少女看了看,然后又道,“但是却无人知道她五岁之前的身份来历,后来我突发奇想,猜测她会不会就是我那个五岁便失踪的女儿?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曾先后派出多人到她身边,只为看到她的真实容貌,当然,我这个宝贝女儿几乎没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然而面具戴得久,终也有脱下来的时候,后来她的画像带回宫里,我只看一眼便确定她是我的女儿无疑。”
蔚凌然在上面冷哼一声,心想若不是她后来遇上徒戈怰,没有开始练武功,她永远也破不了娘亲对她容貌的封印,你个老家伙派再多人来查又有什么用?不过一切皆命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