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我的女儿。”皇帝很慈爱的展开双臂,淡淡道,“快下来让父亲看看。”
蔚凌然笑意森森的看着他,“哦,父亲?”
皇帝眼神亮了亮,凤淳净脸色白了白。
不待皇帝欢喜,蔚凌然已冷冷笑道,“你既然调查过我,一定也查到当年我为什么被苏婉贞收养的吧?可惜十三年前没被你的好皇后毒死,派来追杀的人也那么不济,连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也找不着,不然今天这戏也唱不下去,试问你的好皇后毒害我追杀我时,你又在哪里?你配做我蔚凌然的父亲么?”
皇帝脸上抽搐,有些扭曲的表情好一会才恢复正常,他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道,“凌然,朕知道你恨朕,但是朕当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皇后那毒妇也被你杀了,你也算为你娘亲报了仇,你放心,成玉你杀了便杀了,朕绝不会追究你责任,朕下旨废了她,再将她成氏家族株连,为你也为你娘亲出了这一口恶气。”
“还有我手上这个。”皇帝扬了扬圣旨,道,“朕已经决定传位于你,待你登基为女皇,以后凤轩就是你的,一切生杀大权尽在你手,你想怎样便怎样。”
“不!”凤淳净狰狞凄厉的声音划破黑夜的天幕,软在地上的身体突然弹起,扑向皇帝手中的圣旨。
皇帝脸色一变,手一撒便收了圣旨,凤淳净不管不顾的扑过来,一双纤纤玉手上指甲泛着莹莹绿光,她扑势如虎,也不管一双带毒指甲只要划破皇帝一丝皮肤,皇帝便会当场毙命,她那样不顾一切杀气腾腾的扑过来。
殿顶之上,蔚凌然四人坐在横梁一动不动,看戏般看着底下两父女的争夺。
凤淳净像恶虎一样猛扑过来,皇帝将圣旨往书案上一拍,微微冷哼一声,突然往后一仰。
圣旨在桌上,长长一卷滑下,凤淳净扑到抬手便要扯过来撕。
“嘶……”
极轻微一声响,诏书尾端凤淳净伸手撕的地方突然爆出一撮火花,像赤贯的芒红一样在殿中叮亮而逝。
“啊,我的眼睛!”
嘶一声后,凤淳净发出凄厉的惨叫,两手捂在眼睛上,喷涌的鲜血汨汨渗出指缝淋漓滴下。
蔚凌然在上面居高临下漠然看着这底下一切。
凤淳净声如厉鬼般尖叫着,却霍地一转身,回首用她血淋淋的眼睛盯着皇帝,被那双再不复明亮的眼睛那么森然一盯,连皇帝也不禁颤了颤。
凤淳净却突然往他身上狠狠撞过来。
皇帝没料到她在这般重伤下仍能够准确凶猛地攻击自己,一时情急之下大叫,“凌然,女儿——救我,救我!”
蔚凌然冷冷看他一眼,悠悠然在横梁上躺了下去,两手交叠枕着头,她喟叹一声,嗯,很好,很舒服。
皇帝见求救无用,凤淳净又那般凶狠不要命的撞过来,存心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模样,然而不容他思考,凤淳净已经一头撞了过来,凶狠狠撞在了他胸膛上,他喉咙一阵猩甜,在凤淳净再次抬手伸向他脖子之前,摸着身侧一个半圆的扳关一旋。
“霍霍霍……”
数十支同样淬了毒的箭不分先后同时射向凤淳净。
凤淳净眼睛已毁,然而听觉仍在,听闻这急疾掠风而来的声音,连忙后退,凭她的轻功自然可以退到安全范围,不受毒箭所害。
殿顶上的蔚凌然微微笑着,突然懒懒动了动手指。
凤淳净只觉急退里,背后陡地撞上了一堵墙,生生将她的退路堵死,随即只见眼前黑影绰绰,身体觉得被什么一扯一拉,然后一凉。
这种断绝生机的凉瞬间遍漫全身,她想低头看看,然而头再也弯不到她想要的弧度,密密麻麻的箭已经将她全身刺成了马蜂窝。
到了此时此刻,她张大了嘴巴放尽了喉咙,然而想叫却再也叫不出,人体所能承载的血液随着全身的箭洞,墨一般泼流出来。
她狰狞的表情居然是想大笑的模样,然而谁也看不出她的笑容,她的身体想向记忆中南宫谈的方向扭过去,扭过去想干什么呢?想最后再看他一眼?还是想拉他同归于尽一起下地狱?
明灭灯火里,一切都模糊看不清了,唯独那张俊秀却又硬朗的脸,依旧那么冷漠地横在她眼前,那时她尚不足五岁,然而她凤淳净一向要什么有什么,谁也不敢逆了她的意,因为她有那样一个强势纵容的母后。
那时的南宫谈偶尔到访凤轩,人不大却一脸冷漠,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厌恶,她不忿,一再放低身份讨好他,他对她的示好仍旧不屑一顾,却在那座宫殿,那座母后痛恨的女人住的宫殿里,他忙着讨好那个贱人,跟她娘亲一样小小年纪就勾引男人的贱人,还送什么五阵图……
她从来不知道拒绝的滋味,也永远不会接受拒绝,从此……南宫谈便成了她这一生的执念,执到最后不知是恨是痛还是爱,只知道她永远也得不到他了……永远!
高踞殿顶之上的南宫谈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着这个至死方休的女人,眼底露着深深憎恨与厌恶,如果不是她,凌然怎么会被一群变态的太监猥琐,怎么会自我封锁记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在学士府受那么多若?
如果不是因为她,凌然今天已经成为他的妻子,而不是!
他表情森凉地,将衣袖往下面轻轻一拂。
一拂便生了一股难以跨越的力量,将扭身想向他方向扑来的凤淳净生生阻住,阻在他身下三丈距离之外,就算是死,他也不允许这个女人靠近他身边三丈之内的范围。
巨力一阻,凤淳净身上的箭生生再入三分,她微仰着头,不甘地缓缓倒了下去。
然而,就连死,姿势也是受罪刑般,身上利箭太多,已经牢牢支撑住她的身体倒不到地面,而倾斜成一个高高的很累的姿势架着。
床上的皇帝不停在咳嗽,他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暗中与成玉那个恶妇周旋那么久,又要兼顾凤轩上下局势,刚才还被凤淳净那么凶狠一撞,此刻蜷缩在床,只觉得浑身都疼得要散掉一般。
他咳嗽不停,然而面上却隐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将死又如何,他最终替凤轩选出了最合适的继位者,看凌然刚才躺下横梁的姿态多么随意潇洒,她一拦一拂的动作又多么决绝不豫,该狠时就得狠到底——凤轩不需要一个只心存仁慈的人来做皇帝。
想当年,他的父皇将传位诏书交到他手上时,他也是染了一身鲜血,一身兄弟姐妹的血。
曾经很多人笑他畏他如虎,他是畏,不过畏的不是妻,而是她身后那个像神一般强大又寸步不离保护着她的男人。
他曾以为,总有办法解决掉那两人,皇后年轻,地尊力壮,孤男寡女相处久了,难免会做出干柴烈火的事情,只要破了地尊的功,凤轩皇宫自然再没有他们嚣张的地方。
然而,他小心翼翼算计了地尊很多年,将那些诱情之药,微量的渗入宫墙里,落在饮食里,甚至让宫人熏在衣服上,年长日久,他期望着地尊扑倒那个女人,那个他名义上的皇后——实则曾亲手害死自己姐姐他的正室皇后的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