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直背对着蔚凌然所在的大树方向,蔚凌然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只是月色下,那具修长的影子令她心里漫出淡淡不安。
男子与莘默同行,在转身进入房间之际,蔚凌然看见了他的半边脸——那脸上覆着铜色面具,跟她在陵墓里所见的面具一样!
她掉过头,纤瘦的身子突然抖了抖。
难堪的记忆瞬间鲜明起来!
面具男,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竟然这么突兀的,在这样月色银华的夜晚出现在烟华书院,院首莘默的小楼里。
蔚凌然凝神,侧耳倾听……半晌,沮丧垂头。
“师姐”
“什么?”蔚凌然眼角一挑,徒少爷抽风了,莫明其妙叫她什么师姐。
“师姐”徒戈怰低声重复,目光转向正南方的小楼。
蔚凌然突然醒悟,徒戈怰这是在替她听里面两人的谈话呢!
等等……,面具男叫莘默师姐?
“你身上余毒可清?”徒戈怰说得很慢,大概一下要他说那么长的句子,有些难度。
蔚凌然估计,这句话出自莘美女之口,余毒?……面具男身上也中毒?啊,不会过到她身上来吧……
“没事,我功力已恢复,一切按计划进行,务必在一月内,将东宫拉下马。”
“好,我的人将按计划在暗中策应,你且放心去做你的事……”
拉东宫下马?东宫?……太子!
他们……在密谋哗策宫变!
这个面具男究竟是什么人?
皇子?
还是某位皇子的亲信?
要谋害太子的究竟是传言木讷,不善权谋的大皇子?是凶残暴戾的二皇子?太子排老三,当然不可能太子自己造自己的反,而老四早夭;五皇子南宫奕已薨……,是贤名在外,喜结权贵的六皇子?还是手握兵权,能征善战,军威赫赫的七皇子?
蔚凌然在心里一个个翻着楚千浔给她的资料,总不可能是年纪不到十岁的八皇子吧?听说那是个很单纯、并且远离权力的孩子。
“哐啷”东西落地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寂静的黑夜,听在那两个密谋大事的人耳里,可就不是一般的响亮了。
有人影无声无息从小楼急射而出。
徒戈怰已经先一步拉着蔚凌然飞掠下去,急速消失在夜色里。
清晨,天刚朦朦亮,草叶上的露珠晶莹而沁凉。
蔚凌然将徒戈怰药倒,一个人偷偷摸摸潜到昨夜的大树下,莘默的小楼前,弯低腰寻找她昨夜遗失的东西……一只冰蓝色翡钻手钏。
扒开草丛,找呀找,眯起眼睛,望呀望……没有!
继续弯腰,拔歪花树,伸手进去摸呀摸……半晌,一手乌泥沾指,指甲换了天然甲沺,纯黑的,还是免费的。
蔚凌然不死心,一定要找回那只漂亮的手钏不可,不仅因为它材质特别,还因为它通透的冰蓝色十分讨她欢喜。
从树顶掉下,没有风……大概是直线落地的,四周的草丛她也找过了,那么这东西会藏哪去呢?
树根下?
蔚凌然心喜,立刻动手扒树根,半晌,终于让她找到树根有一个不大缝洞,而她的冰蓝手钏正正卡在里面。
将手钏揣好,她就要站起,走人。
突然,一双镶银边的锦织薄靴静静撞入她眼帘。
蔚凌然身子发紧,慢慢站起,视线缓缓随着靴子往上,距她不到一尺的位置,铜色面具在晨光下熠熠闪耀,肆意刺痛她眼瞳。
她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并且立刻倒退了几步。
直至退到安全距离,方站定,看他。
“你这是干什么?”男子淡漠微凉的声线破空而来,挟着薄薄的压迫感。
“呃?阳光刺眼,我挡挡。”蔚凌然放下衣袖,微笑看他,反正他再厉害,也不可能看穿人皮面具下的她,惊慌过后,她淡定得很。
“阳光?”男子微仰头,目光流连浅青天际,晕染的霞光并不热烈,太阳尚未破云而出。
“你听错了,是霞光、霞光。”蔚凌然眼角飞掠天边,尴尬笑了笑,这个谎扯得有点离谱,男子的目光就那么漠漠看过来,她立刻汗颜低头。
霞光十分柔和,那来她说的刺眼阳光!
男子默视她半晌,眼角轻轻瞟过她乌黑的五指,“朝露未散,你在这干什么?”
蔚凌然突然将左手里拿着的细颈白瓷瓶举到他面前,“捉蛐蛐啊,清晨的蛐蛐还未清醒,最容易捉了。”
“吱唧吱唧”瓶里的蛐蛐应景地唱起歌儿来,面具男盯着那瓶子良久,眼里的疑虑与森然渐渐抹去。
蔚凌然斜睨他看不清表情的脸,笑得有些阴森,凭什么他一来,她就要像个罪犯一样,乖乖配合,让他审来审去,她又没做坏事,再说,就算她做了坏事,他也不是她的谁!
乌黑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她悄悄地将沾满乌泥的五指,突然搭上人家银白衣衫的肩,一个乌黑鲜明的五爪印立刻在他肩头张牙舞爪。
面具男子斜斜看了肩膀一眼,墨玉的眼眸沉了沉。
蔚凌然却像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怯怯道:“啊?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绝对是故意的!
男子扯扯嘴角,盯着她低下的头,眼底尽是不见影迹的寒。
“太阳出来了,我得去上课了,对了,你是新来的学子吗?你看起来很面生。”蔚凌然边说边退,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回答,她不过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
晃白的阳光柔柔落在肩上,蔚凌然抬起头,大力抹了把汗,脚下走得很快很快,背后衣衫早已湿透,像有无数恐怖的蛇在她皮肤爬行,恶心得难受。
她得趁面具男改变主意前离开他的范围,如果他再起疑心,推认她是昨晚偷听的人,她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咣啷”轻微的响声没入草丛,在人声喧哗的清晨并不令人注意。
蔚凌然摸摸怀里,糟糕,手钏怎么又掉了!
背后仍是男子疑心未定的目光,她不敢停下去找,就连停顿一下也没有。
刚刚他出现时,她明显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浓烈杀气,现在,杀气微微转淡。
“有什么发现?”女声娇脆中藏着隐隐冷意,是莘默。
面具男子摇头,“碰到一个捉蛐蛐的小子。”
“捉蛐蛐?这么早,还到这里来捉?”
军事楼竞技室“今天的课业,是练习前天讲授用矛制敌技巧,大家两人为一组,分开对练。”
蔚凌然逃回去收拾干净后,前脚刚踏入竞技室就听到这番话,她又不想当将军,舞这些粗鲁的东西干什么,她决定了——今天称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