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一拉,徒戈怰纹丝不动。
她一愕,抬首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玉人,徒戈怰同时垂眼看她,她立刻明白他宁肯呆吵闹公堂的用意,叹了口气,低低道:“助我。”
单薄少年跃上断案台,气势凛然睥睨堂下,“停”
声音明明不高,却教堂下吵闹人群一震,一个停字朝众人耳膜层层推来,势如猛狮出林,吼服万兽,声声回旋不绝,众人大惊,楞楞回头望向案台上长风玉立的瘦弱少年,刹那生出一种感觉,少年仿佛是踏在云端俯瞰人间高贵的神,而他们是附泥而生的低贱草苅.蔚凌然沾沾自喜看着自己一吼的结果,自动忽略背后传送内力的手掌,心想有个万能的徒少爷在身边,感觉就是爽,她轻轻一喊比人家佛门狮子吼还厉害。
很满意地摆摆手,双目酝酿出悲郁之情,居高临下缓缓扫过众人呆怔的脸,才道:“各位,对于你们无辜枉死的亲人,我深感悲痛与自责,我作为一城之主,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一定尽快找出真凶,还大家一个公道,但是,请大家在真相未明前,不要再起讧斗,这样不但于查明真相无利,反而可能落个两败俱伤,你们若是信我,现在就回家去,静待本官消息。”
堂下不分胡汉,人人陷入沉思,这个少年城主虽然当得莫名其妙,但他维护汉民,减轻赋税,整顿吏治,是个好官,汉民如是想。
台上那瘦小子虽说出身汉民,突然取代了他们史城主,却给大家带来好多新鲜的事物,还有更多实惠,比如那个什么足球,比如指导他们怎样耕种,以获得最大收益,一群犷悍的胡民如是想道。
“我相信城主,我先回家了。”静默半晌,有人突然高声一呼。
“我们相信城主!”
堂下民众一走,蔚凌然立刻将徒戈怰拉入内堂。
“戈怰,说说你查到什么?”
“痕迹整齐,断口有力,不是普通斗殴,怀疑军队。”徒戈怰说超过五个字的句子,显得拗口生硬。
蔚凌然一怔,心思落在最后几个字上。
前面的,楚千浔已经跟她说过,不过千浔推断是江湖人士所为,但徒戈怰……怀疑军队,表情十足的肯定。
蔚凌然认真看向玉人少年,“戈怰,你怎么会怀疑是军队?”
徒戈怰突然摊开右掌,掌心里是一枚指节长的乌黑金属。
“这是什么?”蔚凌然看了半天,仍猜不出此物原样。
“火铳铁弹”
“火铳铁弹?”蔚凌然眸光沉了沉,火铳是枪支前身,铁弹相当于子弹,火铳在这个时代杀伤力超强,难怪伤亡严重。
“这东西你从哪找到的?”原谅她的好奇,实在因为楚千浔也是其中好手,还是超细心那种人,楚千浔却没发现这东西。
“臭水沟、骨头里。”徒戈怰答得很平静,这句话却在蔚凌然心里掀起小小波涛,徒少爷爱干净,甚至严重到不允人触碰,他却从臭水沟捞出遗漏的死人骨头……,也怪不得千浔没发现,千浔身份其实高贵,下意识忽略污脏的地方……
“凌然,有新消息。”在公堂上自看见徒戈怰回来,便隐身消失的楚千浔,一回来,第一时间将他收集到的情况道来。
“哦”蔚凌然淡淡一笑,顺便递了杯茶给他。
楚千浔慢慢饮了茶,才说:“与堤城西面紧邻的莽莽大山,一直是胡族聚集居住地,因习俗与生活方式差异,胡族又分南胡与北胡,虽归属天邦朝廷管辖,却拥有独立自治权,有自己的军队,人数建制超过二十万,据传,南北胡最近发生叛乱,二皇子代表朝廷率军前来镇压,哦,他的母妃原是北胡族主的女儿。”
蔚凌然脑袋转得极快,一下从楚千浔看似无关联的话抓住关键,“你是说,二皇子会借机造反?可太子健在,皇帝康泰,要造反也不该在这时候动手啊?”
“我前些天给你的东西,你没看!”楚千浔语气淡淡,眼神平和,态度肯定。
蔚凌然摸了摸鼻子,在他平静却很有压力的目光下低头,讪笑,“我忘了。”那时她正热衷策划怎么将现代运动带到这个时代并且发扬光大,他给她的东西,她随手一塞,之后想起再找,却不见了。
楚千浔垂下眼,看手里的茶杯,“还有一件事,驻城外三十里的护城军,换了将领,叫拓跋惊宇。”
“啊哈……惊宇那家伙给放到这来了!”蔚凌然扬扬眉,想起在烟华书院与人家拼酒的快乐时光。
“啊,南北胡叛乱,护城军易将,这……”
“堤城在平时是微不足道的小县,战时却是必争之地,它是进入两胡腹地的门户,也是天邦西南最前沿的战略补给地。”楚千浔搁下杯子,在案上展开一张地图。
蔚凌然看他一眼,喃喃道:“千浔,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又是收集情报,又是绘画地图,又是经商赚钱,你这人也太能了吧!
楚千浔淡淡看她一眼,继续将视线投在地图上。
蔚凌然想起之前徒戈怰的发现,取了铁弹过来,“对了,千浔,这东西你见过吗?”
看见她手里的铁弹,沉定凝渊的眼神刹那有了波动,楚千浔眯起眼睛,良久,才道:“我见过火铳,只是这东西十分罕有,怎么会出现在此地,”似想通了什么,他神情不变,目光却沉了沉,“难道……堤城争夺战提前开始了。”
暗夜,天幕层云低垂,空气闷热而压抑,一向心静如水,不动如山的玉人少年,心里竟然涌起一丝莫名烦燥,在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黑影绰绰,枝桠摇曳,自树缝挤来的风也是热的。
突然有一抹影子如天边流星自他窗前滑过,隐约可以看出,腋下挟着一个体型纤瘦的人。
双目微变,碧影闪动,少年追出门外,回首望了望中间隔了一房的窗户,那是蔚凌然住的房间,窗户向外微微敞开,窗纸有破损痕迹,床榻上被褥翻跌落地,房内不见女子身影,少年皱眉,脚下却不迟疑,朝那跃出几丈远的人影急急掠去,心里奇怪,蔚凌然武功虽不济,但为人十分警觉,怎会无声无息给人掳了去!
前面的影子无意扭头朝黑暗里望了望,似乎发觉有人追踪而来,突然加快了脚步,在一追一逐间,徒戈怰渐渐远离了县衙,甚至不知不觉出了堤城!
“当、当、当”三更槌声响起,突然惊醒了熟睡的蔚凌然,她却不知道她昨晚临时起意,睡别的房间,引徒戈怰一场误会……
外面隐隐有嘈杂人声朝县衙方向聚拢过来,她随意披了件衣服,便走出去,出到门外,正好碰上楚千浔也从房里出来,两人相视一笑,默默朝前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