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看来,家庭联产承包制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焕发了农民的积极性,更为深远的影响在于冲垮了人民公社体制,使农民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成为用勤劳双手解决自己温饱问题的自由人。在土地匮乏的东南部地区,一些农民开始进入了工业领域,他们使乡镇企业得以出现和蓬勃发展。
如今,走进小井庄,人们会发现在整齐划一的徽派建筑中,有一所老屋显得与众不同,这就是中国包产到户纪念馆。对小井庄的农民来说,没有这座老屋,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漂亮建筑;对中国来说,它意味着大转折和新出发。
当年凤阳人外出乞讨唱的《凤阳花鼓》,今天谱写了新篇章:
春天的故事唱城乡,五业发展六蓄旺。中国人民的好日子,又一次天翻地覆慨而康。再也不要身背花鼓走四方,再也不要卖儿卖女度饥荒。
啊,凤阳的花鼓要重新唱,唱出心声献给党。愿改革开放远远长长,愿祖国的明天更加和谐辉煌。
对外开放:经济特区
在中国农村改革大幕拉开之时,邓小平也在不断思考:城市改革、开放的突破口应该选择哪里?他想寻找一个风险不大的试验场,划出一块不大的地方为改革开放探路。那么,到底该在哪里试验呢?
1977年11月,邓小平把广东作为复出后首次视察全国的第一站。今天看来,这显然是一次深谋远虑、颇具深意的举动。
位于广东东莞市中心广场的东莞展览馆里陈列着一座小工厂—太平手袋厂的模型。如今在东莞已经难以寻觅到这座工厂的踪影,但是在30年前的1978年,这座小小的工厂却是全国第一家开展对外来料加工业务的企业。
1978年7月,国务院颁发《开展对外加工装配业务试行办法》,其中规定广东可以试点搞“三来一补”。此时,香港地区工业还是以劳动密集型的生产模式为主,这种模式正日益显现出它的局限性。由于香港地区劳动力不足,工资水平已升至亚洲第二位,仅低于日本,加上高地价、高通胀和高利率等因素的影响,生产成本不断增加。
香港信孚手袋制品有限公司的老板张子弥,此时正面临破产的危机。《开展对外加工装配业务试行办法》的颁布,让他捕捉到了转机。7月30日,他带着一个样品手袋和一些半成品的裁片,找到了时任太平手袋厂厂长唐志平。太平手袋厂的工人一个通宵就按照样品做出了手袋,第二天,张子弥和唐志平开始了合作事宜的谈判。
一个月后,东莞市二轻局与香港信孚手袋制品有限公司在广州签订了为期5年的合同。港方从香港引进15台设备及原材料,太平手袋厂拿出200平方米的旧厂房和10多名车工,双方合作加工销往国际市场的手袋。半个月后,太平手袋厂正式投产。
此时的中国内地刚刚告别“文革”,具有历史意义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有召开。中英双方还没有就香港的回归开始谈判,但中国的大门即将打开,许多敏感的港商已经将目光投向一河之隔的广东。他们发现,珠江三角洲地区拥有与香港人文环境相通、交通相连,以及丰富低廉的劳动力和便宜的厂房租金等优势。
此时的深圳,还叫宝安县,乃是一个全部人口只有30万的古旧的边陲小城。而与之隔河相望的香港,被世界称做“东方明珠”,是亚洲“四小龙”之一。
如果让时光倒流30年,我们从高空俯视深圳河的两岸,将会发现一幕奇怪的景象:一边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一边却是低矮平房,衰败破旧,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当时,罗湖区渔民村的人们一天挣8分钱,而隔河相望的香港,人均月收入可达2000多元,完全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正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罗湖区渔民村成为偷渡香港的通道也就不足为怪了。当时,一天从这个“逃港口”遣返的偷渡者竟达四五百人。
当广东省领导将这一情况汇报给邓小平时,邓小平并没有表示震惊,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说:“逃港,主要是生活不好,差距太大。”他还指出:“这是我们的政策有问题。政策对不对头,是个关键。”
对邓小平的话,时任广东省委书记吴南生感受最深。在此后的一次实地调查中,他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深圳有个罗芳村,河对岸的香港新界也有个罗芳村。不过,深圳罗芳村的人均年收入是134元,而新界罗芳村的人均年收入是13000元;深圳农民一个劳动日的收入为0.70~1.20元,而香港农民劳动一日收入60~70港元。咫尺之遥,经济收入却是天上地下,再一打听,才知道所谓新界罗芳村,居民竟然全都是从深圳的罗芳村逃过去的。
吴南生很快明白了邓小平的弦外之音。不久之后出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的习仲勋经过深入调研,更认识到按照当时的政策继续执行下去,两边的差距还会拉得更大。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变思路,利用离香港近的特点,吸引外资和技术。然而,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实现这一点需要特殊的政策。
1979年4月5日,中央工作会议召开,集中讨论调整国民经济和政治经济方面的一些重大问题,提出了“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方针,决定用3年时间完成国民经济调整任务。
4月17日,与会的习仲勋、杨尚昆向中央汇报,提出多给广东一点自主权,并利用毗邻港澳的有利条件实行特殊政策和灵活措施,在深圳、珠海、汕头兴办出口加工区,加快对外开放和经济建设。
这一想法得到了邓小平的认同。在他看来,改革开放正需要这样一个试验场。那么,这块被划出来的地方该如何命名呢?中国人凡事讲究名正言顺,这毕竟是一种没有先例的做法。邓小平说:“还是叫特区好,陕甘宁开始就叫特区嘛!中央没有钱,可以给些政策,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
“特区”二字,一锤定音,而“杀出一条血路”,这几个更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字出自曾指挥千军万马的邓小平之口,更像是突出改革开放重围的一道“军令”。
7月15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50号文件,决定对广东、福建两省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并在深圳、珠海、汕头、厦门创办“特区”。50号文件给广东、福建两省在计划、财政、金融、物价等方面以较多的自主权。特别在外贸方面,允许广东有权安排和经营自己的对外贸易、来料加工、补偿贸易和合资经营等项目,省里可以自行审批。广东、福建两省成为对外开放的排头兵。
就在13天前的1979年7月2日,蛇口已开始炸山填海,打通五湾、六湾之间的通道。蛇口工业区的这一声炮响,被誉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开山炮”。而“炮手”就是炮兵团长出身、日后被誉为“蛇口之父”的袁庚。与战争年代不同,这一次他是向旧的经济体制开炮,开辟崭新的改革试验场。
1978年10月,袁庚出任香港招商局的副董事长,不久他起草了《关于充分利用香港招商局问题的请示》的报告,中央很快批准了。袁庚带着深圳的地图给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作汇报。
袁庚回忆说,当时李先念用笔在地图上一画,把包括现在的宝安区到华侨城七八十平方公里的地方都划了进去:“袁庚,这个都给你。”但袁庚想到要一块地盘搞“面向海外”的工业区,毕竟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试验,稍有闪失,责任重大。于是他只要了2.14平方公里的蛇口。由此,蛇口工业区成为新中国的第一个开放点。
中央50号文件令主政广东的习仲勋大为惊喜。半个月后,广东省开始起草《特区条例》,希望能依法办事,依法与国际交流。《条例》全文2000字,却十三易其稿,费时一年。
与此同时,一场争论开始了。有同志建议《条例》要全国人大审议通过。可是有的人认为《条例》是地方法规,让全国人大通过,无此先例。有些同志坚持“特区是中国的特区,不过是在广东办”。
两派相持不下,时任人大委员长叶剑英元帅把广东省委的意见摆到了全国人大。
1980年8月26日,叶剑英主持五届人大第十五次会议,时任国家进出口委员会副主任江泽民受国务院委托,作了有关建立特区和制定《特区条例》的说明。这一天,《特区条例》通过。这一天,也成为中国经济特区的成立纪念日。
《纽约时报》写道:大幕拉开了,中国大变革的指针正轰然鸣响。
1980年11月,66岁的任仲夷受命赴任广东。这位以“思想解放、作风开明”著称的官员对于保守落后的思想,曾经大胆放言“不要事事‘一慢、二看、三通过’”。他说:“有的人老于世故,凡事‘一慢、二看、三通过’,认为解放思想这个头不能带,还是‘稳当’一点好。在新形势下,已有许多事实说明,那种思想僵化、四平八稳、无所作为的人,是不受群众拥护的,是站不住脚的。这样的同志如不转变,在新长征中,早晚要被淘汰。”
3个月后,一位身穿旧式棉袄,脚登黑布鞋的长者乘坐45次特快列车抵达福州车站。他,就是时年62岁的项南。??这一刻起,他的名字将和“福建”、“经济特区”、“改革开放”等字眼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受命掌驼“开放号”航船,注定不会一帆风顺。由于封闭已久,“求富”心切,乍一开放,广东、福建两省各种经济犯罪活动一下子泛滥起来,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个别沿海地区的走私贩私。
1982年2月21~23日,中央书记处在北京召开了广东、福建两省座谈会,专题研究打击走私贩私、贪污受贿问题,会议气氛极其严肃。有人说“这场斗争是资产阶级又一次向我们猖狂进攻”,有人说“广东这样发展下去不出3个月就得垮台”,还有人说“宁可让业务上受损失,也要把这场斗争进行到底”。
在关键时刻,任仲夷稳住阵脚,回到广东后,专门召开了省、地(市)、县三级党政主要领导干部会议,主动担起了责任,消除了手下官员的顾虑。他说:“中央指出广东有这样的错误,那样的错误,不同程度地符合广东的实际情况。我们要坚决拥护。回去后要实事求是,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不搞运动,不分任务。”
在任仲夷的带领下,广东出现了诸多“第一”:第一批“香港游”从广州出发到香港;率先物价闯关;最早利用外资筹建的五星级酒店“白天鹅宾馆”全面营业;最早“借鸡生蛋”发展基础设施,成立全国铁路系统第一个独立的经济实体—广深铁路公司。
执掌福建的项南,遵照中央“特殊政策,灵活措施”的精神,确定了大搞基础设施建设、筑巢引凤的策略,然而其过程同样颇费周折。
1981年6月,福建同日本日立公司合资兴办的福建日立电视机有限公司(简称福日公司)正式开始生产。由于“左”的思想迷雾重重,这个“新生儿”就被扣上了“卖国主义”的帽子,有人甚至把福日公司定性为“殖民地性质的厂子”。
不只是福日公司,几乎每一个大的引进项目,都会遭到反对改革开放者泼冷水、放冷箭。但项南立场鲜明,毫不退缩,力主引进外资,利用美国芝加哥第一国民银行的贷款建成了福建省第一支远洋船队,并率先引进、开通了当时全国最为先进的万门程控电话,随后为全国各省市纷纷效法。
中国的对外开放一旦前进中出现问题,恐外、排外思想就会卷土重来,而改革开放受阻,就必然出现各种争论和排除阻力的行动,从而为改革开放注入新的动力。因此,不断解放思想,破除陈腐观念,使中国的改革开放虽然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但始终一往无前。
面向大海的深圳,迎来了春暖花开。深圳几乎一天一个样,以令全世界惊叹的深圳速度开始了一个城市的崛起。国外媒体惊叹地说:一夜之间起来了一座城市。
昔日困扰深圳河的偷渡外逃现象消失了。相反,看准商机的港商不断地从香港到深圳前来投资。港商何文君一听说深圳搞特区,立即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踩着自行车,带上200万港币到深圳洽谈项目,和从部队转业的炮兵营长吴炯声一起创办了一家汽车出租公司。
昔日的逃港者,不少陆续回来了。不同的是,在香港开阔了眼界之后,他们回来开始自己创业。早年去港的“老宝安”刘森波,1979年在深圳火车站投资了新兴餐厅,后来又投资了京鹏大厦。徐明天,一个在深圳奋斗打拼多年的财经记者,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关注和观察着这座创造奇迹的城市。在其《春天的故事:深圳创业史》一书中,他深情地记录了无数创业者的故事:
“深圳就是被这样一些无名之辈、草根、草莽、小人物、另类建造起来的。来到深圳的每一个人,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不论做的事业大小,都在这座城市留下了梦想、脚步、汗水,都对这座城市作出了贡献,都应该记录下来,珍存纪念。”
悠悠的深圳河,从梧桐山牛尾岭由东北向西南流入深圳湾,不知流经了多少岁月。1979年,改革的春风吹醒了酣睡之中的南国小镇,匆匆间30多年过去了,昔日的“省尾国角”已变成国际化大都市。深圳河,依旧静静地流淌着,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神话般地崛起座座城
奇迹般聚起座座金山
简洁的歌词,优美的旋律,如今已成为中国人纪念小平同志的特殊方式。
习仲勋晚年一直住在深圳,2002年5月24日在北京逝世,享年89岁。其间,习老只参加过两次重大活动,一次是建国50周年,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还有就是特区10周年庆典。有时候,老人想看看深圳的发展,就会让工作人员开车带他出去。他曾对工作人员开玩笑说:“我不会写诗,但我要说,深圳真是日新月异,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招人喜欢!”
2004年,任仲夷90高龄,当有人问起他的健康状况时,他以一贯的达观和幽默回答说:“我的一只眼睛已失明—一目了然了;一只耳朵已失聪—偏听不偏信了;一个胃已经切除一半,无所畏(胃)惧了;一个胆也已摘除,变得浑身是胆了。”2005年11月15日,老人在广州病逝,享年92岁。
1997年11月10日,79岁的项南逝世。有一幅署名“福建百姓”的挽联是这么写的:“功高无私,为官一世两袖清风;德高望重,为人楷模流芳千古”。“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是项老生前最喜欢的名句。项老一生衣食简朴,从不以私污义,从不以利伤行,其实,这两句诗也正是项老的真实写照。
袁庚,从1978年起主持香港招商局工作14年,晚年一直居住在蛇口的海滨公寓内,窗外一眼可望到香港元朗。有人如此评价袁庚,他是“用晚年政治生命孤注一掷,换来蛇口这个试管婴儿诞生的空降兵”。
在深圳市政府门前的广场上,有一座颇有象征意义的雕塑,名为“孺子牛”,但人们更愿意称它为“拓荒牛”。深圳人从一个荒芜的小渔村开始,积30年努力,让本意为“一条深水沟”的深圳变成数百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吸引着八方来客。如今,外地游客来深圳,都要到这里看看,说一看到这头牛,就感觉到深圳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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