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索性将错就错,即刻封夏侯昀为太子,封迎娶阮淑慧为太子妃,让他和阮家绑在一起。随后晋殷妃为贵妃,封三子为明亲王,放任太子,冷落皇后。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明王培养势力,他要让错乱的棋局重新归位,只有他大封太子,才可以打消皇后疑虑。然后亲自迎娶落樱公主,培养殷家,扶持三子夏侯明。可是,那个时候他仍然对太子存在莫名的情感,每每看到昀儿,都像是一根刺横在自己的心上,那曾经是他最疼爱寄予厚望的孩子,然而,这几十年的感情生生被一层血缘隔住!他先是君王,才是父亲啊!
他虽不能给他帝王之位,但这几十年的父子亲自年股市无法磨灭的,他可以许给他除了皇位之外的任何东西。对昀儿若即若离,日渐冷淡,是他自己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无法承认夏侯昀不是自己的亲生子,他只有尽力躲避!
夏侯昀半跪在地上,已经被惊得无话可说。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可笑!他夏侯昀非夏侯后裔,那他究竟是谁!
“呵呵,”他冷笑道:“父皇,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将到手的皇位交出去吗?我也是您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们也曾……现在您说,我不是您亲子,那您告诉我,我是谁?”
建仁帝沉沉咳嗽几声,喘息道:“朕……自问无愧天地,却错娶了一个蛇蝎妇人。昀儿,莫要学朕,由着阮家的女人将夏侯的江山断送!”
“父皇,父皇!”建仁帝的气息渐弱,夏侯昀目眦尽裂,虽说得知自己混乱的身世,但在他的心中,建仁帝依然是那个严厉却又巍峨的父皇。三十年风风雨雨,他们父子间有太多误会和不解,可这些都源自血浓于水的亲情。
他曾怨恨过父皇对自己的不公,但他从未想过斩断亲情,他虽曾恼怒三弟、四弟的光芒将自己的才华掩盖,但从未想过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三弟一路南下,若不是他暗中放水,只恐怕在半道就被自己手下的人斩杀。一切爱恨,都源于这斩不断的亲情,他们是父子,他们是手足啊!
可如今……这一切竟如镜花水月般成为虚妄,他不是夏侯昀,他只是一个连身世都查不出来的野种!为何,为何真相会如此残忍!上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建仁帝死死抓着夏侯昀的双手,几乎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恳求道:“昀儿,事已至此,朕无力回天。未来如何,你自己决定吧,这一切罪孽由朕去偿还……朕以天子之尊承天之诺,愿你……”
话还未说尽,建仁帝犹如枯萎的花朵迅速凋零。玉扳指自他的手上脱落,在厚厚的毛毯上发出闷沉声。夏侯昀揽着建仁帝瘫软的身体,喃喃道:“父皇……?”
无人再可以回应他,身后重重纱幕印着摇曳的灯火,数盏宫灯剪出一道道苍凉的身影,交叠在一处,厚重深沉。
大雪无声无息地落下,宛如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悄无声息地被埋葬。
丧钟长鸣,一代君王驾崩。阖宫恸哭,举国哀思。传位圣旨第二日便昭告天下,太子众望所归,于灵前即位。新帝改国号‘承渊’,追封先帝为孝裕建仁帝。大丧期间,朝凤殿皇后因悲恸过度,随先帝而去,新帝痛失母后,追封其为“恭定圣母皇太后”,遂下旨宫内上下奴仆共一百三十七人为其殉葬。皇太后丧礼之后,年过六旬的灏国公也一病不起,不日魂归九天。
阮家直系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几日后,新帝亲自下旨,册封阮氏为皇后,又亲封皇后兄弟继承灏国公爵位。自此,阮氏依然根深蒂固地稳坐京中第一名门之位,但因为前任灏国公的骤然离世,新后在宫中根基尚浅,阮家实权大半归入皇帝手中。而此任灏国公阮云霆并不似其叔父那样果敢刚毅,在朝中也并未兼任实权的官职,故而已不能再像建仁帝年间那样一手遮天,煊赫的阮家自此开始由盛转衰。
新后册封当夜,新帝承渊帝缚手立在高大的盘龙殿落窗前,一弯新月正挂在西侧,明亮而清冷。
常毅安静地立在承渊帝身后,直到承渊帝转身,他才屈膝道:“陛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承渊帝“唔”了一声,径自走到了龙案前,随意翻了翻手上的奏折道:
“朕登基才不到一月,大臣们便按捺不住了,这些都是甄选后宫的奏折。”
常毅揣测道:“陛下浦一登基,四海升平。臣子们自然希望陛下充实后宫,繁衍后嗣。”
“你去天牢一趟,将宇珩带来。”
“皇后那里……”
“朕见完他再去。”
常毅一顿,旋即领命而去。
不肖片刻,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李全领着一人进来,那人面如菜色,但衣着整洁,并未用刑,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承渊帝背对着他,沉默不语。
“草民宇珩,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回身,站在桌案边,看着匍匐在地的他,一时间百感交集。
谁能想到,昔日无话不说的师兄弟也会走到今日。
“起吧。”
宇珩缓缓站起,低眉顺目。承渊帝缓缓走向他,开口道:“师兄,朕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草民不敢……”宇珩言语间竟是敬畏,但承渊帝知道,宇珩一生光明磊落,他从未怕过谁。
“你我之间,一定要如此吗?”
“皇上已是九五至尊,礼不可废。”
“好,宇珩。那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朕,你为何在牢中不肯吃饭?你是要自己活活饿死吗?”
宇珩淡淡道:“草民自知命不久矣,与其赐死,不如自己了断。”
“你!--”
承渊帝拂袖道:“你确定朕一定会杀了你不成!”
“草民虽出生草莽,但也知知道得太多,就难以被世道所容。还请皇上成全,请您高枕无忧!”
“宇珩!”承渊帝大怒:“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别以为师父那里会护着你,有些事朕原本不打算告知,但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承渊帝缓了缓道:“恩师已经……仙逝。师姐她如今躲在南部半生不死地活着,朕信赖的人一个个离朕而去,难道你也要如此吗?”
宇珩大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道:“你说什么?!”
“长姐被贼人所害,险些被害死,师尊为了救她散去一身功力,拿自己的命将长姐救了回来。长姐为情所累,一生坎坷,她厌恶红尘,避居茂山沉医谷,她为了救明王已经油尽灯枯,全靠着信姑维持性命。”
宇珩似是不相信,又惊又疑:“皇上……”
“你知道朕的一切,你我兄弟走到今日地步,是命运使然,也是朕一手造成。你怨恨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恨朕篡夺了夏侯的江山也罢。但是,长姐命在旦夕,你当真也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