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卢克无疑是星球上最后的领主。每每忆起往事，花甲之年的鹰王总是暗自庆幸圣运城当年面对的是守护者夏雨而非他那冷酷无情的父亲，否则掠夺的失败将会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征服战争期间死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落夜城亲王姜九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掠夺兵败被俘，月光沦为摩尔拜的人质，至今已逾四十六年。四十六年了，鹰不知掠夺当初是否也是这么想。圣运城已投降过两次，两次皆是为了城里的人民。四十六年来，城市每逢公年伊始必须向复仇者集团缴纳巨额税款，鹰王深知自己的人民甚至摩尔拜城的人们依然在沿用地球的纪年法，但是当这一代黯然消逝，欧星将永远不复地球人昔日的荣光。
摩尔拜对圣运城的警戒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松懈。集团把城市议会里的重要职务都撤掉换上了自己的人，他们被灌输过复仇者集团的思想，坚定不移地认为欧星应该彻底独立于太阳系深处那颗蓝色的巨大行星之外，并视之为自己奋斗一生的目标。而从鹰的角度来看，他们就是一群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小毛孩，被集团所利用，成为权力和金钱的奴隶。很快整颗星球也会如此，变得像摩尔拜一样充满铜臭味。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那不肖的侄儿倚天轮——鹰觉得，自己的长兄当年把那怪胎留下根本就是个疯狂的决定。他曾经三番五次地找月光谈过，或是好言相劝，或是以暴力相威胁，大哥却一直不为所动。当年幼的倚天轮发现圣运城的主流社会根本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时，月光带他去了摩尔拜。倚天轮在那座金属城市很快拥有了一帮热络的朋友，而这帮人很快便威胁到了鹰王的圣运城。如今，鹰进入议会大厅时依然享受最高长官的待遇，城市各界大佬依然要称他一声“鹰王”，可是鹰自己心里清楚，那些大腹便便、耽溺杯中物的参议员事实上都是倚天轮的人，他和他的Time公司正盯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复仇者集团从未信任过卢克一族，更未对他鹰?卢克有过任何好感，然而好在人民记得。早在中国人登陆欧罗马星之前，卢克就已经被第一批居民推举为这座地球人在宇宙中建造的最初堡垒的统治者。美国人。鹰想起来了，那些人是美国人。这个强大的帝国曾经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制度和最可怕的军事力量，他们打败了日本，拖垮了苏联，称霸世界近三百年。当他们准备把迅速崛起的中国扼杀在摇篮里时，却由于看不清制度的弊端被自己引以为豪的美元体系和民主制度反噬，美丽的自由之梦最终化为泡影。如今，年迈的圣运城领主已不求国籍，只希望回归自己的本质，哪怕临死前能站在地球的海岸看上一次日落，便已不枉此生。
手上的黑玉戒指从未有过如此的重量。戒指漆黑如夜，却仿佛在昏暗的房间中散发着微光。鹰伸出左手细细地打量着它：黑玉的光泽溶于黑夜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光亮映着上面的锤形标记——卢克一族的标记，圣运城至高权力的象征。这就是鹰王的冠冕，却让他背负了那么多。
鹰难以入眠，索性下了床，赤着身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隔着厚厚的玻璃打量着被夜幕笼罩的自己的城市，她平静而安详，却在夜风之中瑟瑟发抖。
也许这种安详很快就不复存在了。鹰王悲戚地想道，忽然瞥见旁边的塔楼里，一扇窗依然亮着明晃晃的白光。那正是自己几天前为月光安排的房间。
看来老哥也难以入睡啊。鹰想着，瞥了一眼挂钟，时间已近凌晨，有阳光的前半夜早已过去。鹰打了个哈欠，穿好睡袍，然后按动墙上的某个按钮。
“去准备早餐。”他吩咐着，旁边一个机械的声音应和了一声，然后是轮辘远去的声音。那是他的轮式机器人管家“专家”，它夜里一直守在镶嵌于墙壁中的充能间里，以便随时照顾圣运城主的起居。卢克堡里装有一套完备的供机器人充能的设备，使家里的机器仆人总是能够自行找到地方补充电能——这就和吃饭一样简单。
鹰洗漱完毕，来到便捷餐厅，在餐桌一端坐下。这个小型餐厅摆放着三张长桌，足够容纳六十人在此畅饮，然而大多数时候来此用早餐的往往只有鹰王一人。
“帆和岚起床了吗？”鹰望向侍立在一边的机器人，问道。
“岚小姐还未醒，”机器人回答道，“帆少爷一大早就匆匆出了门，连早餐也没用。”
“又是这样？”鹰疲惫地叹道。赤木帆对他的事业几近痴狂，每天一早就行色匆匆地离开城堡，很晚才回来。鹰明白，帆在这城市里的势力不小，他想要卢克堡，还有圣运城的继承权。但那是不可能的，先祖遗命，圣运城绝不能落入外姓人手中。这小子野心极大，必须挑个时间和他谈谈，并说明自己真正的意图——圣运城将来是安迪的，帆只能臣服于自己养父的侄孙，没有其他选择。即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都由他，但绝不能僭越。
然而事实上，鹰能见到帆的机会少之又少。他每天早出晚归，在议会和商界广交朋友，其影响力甚至超过鹰自己。鹰心里清楚，必须遏制帆的势力进一步扩大，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他安慰自己，只要兵权还在我手上，那小子就成不了气候。理论上，圣运城自新月圣战战败后是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武装的，但是大审判官克里斯足智多谋，向摩尔拜提出了著名的“无兵权，无政权”理论，于是鹰拿到了附带限制条件的征兵条款：城市仅能拥有五千常驻军人，一个常驻雇佣兵团和一万军用机器人。克里斯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这支护城军队的将军。军队的数量固然可怜，然而克里斯把这五千人训练得个个神通广大，几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因此一旦局势不稳定，这个数字随时可以成倍增长。如果说“挥之斩月”是鹰王最后的底牌，那么这支由他多年的心腹、忠心耿耿的大审判官克里斯所率领的军队就是他在时局动荡时用来威慑敌人的重磅炸弹——当然，迫不得已的时候，鹰也会用它来威慑挡在侄孙前进道路上的人——甚至包括他视如己出的赤木帆。
吃过早餐之后，天边已浮现出一抹银白。鹰决定陪同月光在城市里走走，正想打发机器人去通知，却迎面撞见清瘦的哥哥穿着整齐地踱进房间，一时之间，鹰似乎看见了当年那个器宇轩昂的月光?卢克，然而当他的眼睛再次聚光，却发现哥哥还是现实中那个样子，英雄迟暮，步履蹒跚。
“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吧？”鹰迎上去，扶着月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说呢？”月光不以为然地反问道，“我住在这里的时候你的脑袋还没这颗蛋大，弟弟。”
鹰王做了个鬼脸，在这星球上，恐怕只有月光敢这样跟他讲话。
“今天出去转转。”月光两口吞下煮鸡蛋，含糊地说，“我得见识一下鹰王是否如传说中的一样圣明。”
鹰把装有牛肉的盘子推到哥哥面前，笑了笑：“传言总有他的依据。我的城市，我自然要用心照顾她。”
月光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在鹰眼中，圣运城的地位就好像他从未有过的妻子。年轻时候，父亲和哥哥曾无数次试图把鹰逼上婚床，却没有一次成功。硬汉之固执，以至如此。如今当了一城之主，性格却愈加刚直，只要是他认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当太阳的冷光洒满城市的每个角落时，兄弟俩在一对机器人保镖的陪同下走出了城堡。
实际上，卢克堡即是圣运城的内城，飘逸的美国人在建造这座城市的时候显然加入了不少欧洲中世纪的风格，当时矿业的落后和金属材料的稀缺让这种构造方式在当时看来最为合理。后世的人们在扩大城市规模的时候也就仍然按照这种思路进行建造，久而久之，圣运城也就变成了如今这般硕大无朋的充满古老骑士风格的城市，她和她的人民能抵抗狂风骤雨般的陆军进攻，却无法招架一两颗核弹。不仅圣运城如此，这颗小小的星球也无法承受数次核弹的冲击——战后千疮百孔的地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战争中反物质造成大规模的陆沉，导致战后重建的群岛面积仅剩之前的三分之二。合美?擎天不是傻子，他在落夜城展示一次这种武器之后就罢手了，但是谁知道如今的当权者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想法。
月光对自己的弟弟是很严厉的。在鹰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月光从来都没怎么照顾过自己，事实上，这个长兄在年幼的鹰眼中更像是终年见不得一面的父亲，直到发生战争。掠夺在新月圣战的最关键时刻却犯下了他一生中最不可饶恕的错误——孤身一人去追赶驾着圣兽白马逃往城郊的夏雨?擎天，结果却掉进了夏雨早就设计好的圈套。从此以后，鹰就失去了父亲和哥哥，只有自己动手修复被战争重创的家和城。
“去天台，我们绕着城市兜一圈。”鹰提议。
“不，”月光说，“我们徒步。”
“这次能多留些时日吧？”鹰问道，粗壮的胳膊搭到哥哥肩上，“别跟我说你还忙，老哥。你一个老头子，谁用得着你。”
“摩尔拜太闷，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看看这座老城堡。”
“不如搬回来住。”鹰大手一挥，“你就住从前父亲的房间。”
“鹰，我不属于这里。”月光冷淡地说，“我属于摩尔拜，无论它在你眼中有多么肮脏、无趣，可是我还是要回去。”
“你真固执。”
“固执？不，鹰，那完全是两回事。当年我作为养子被送到摩尔拜的时候，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每天做梦都想着回来。可是一旦你适应了那里……老弟，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目的，你可曾想过？”
鹰哼了一声。月光平静地继续道：“是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摩尔拜固然浮华，却有一直以来我所追求的东西——荣耀。复仇者集团给了我荣耀。而现在，我虽老了，可是安迪还年轻，他需要经历过世事的头脑为他指路。”
“那父亲的愿望怎么办？”
“父亲的愿望……”月光沉吟道，“是的，父亲大人青史留名，但那些史料上却没有任何文字支持他的立场。”
他的立场变了。鹰不安地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老哥，同时也是复仇者集团曾经的高官。
“这不对。”鹰低沉地说，“父亲是正确的，正如我也认为他是正确的，月光。你睁开眼睛看看，星球自治给我们的城市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那并不是摩尔拜的错。”
“摩尔拜已经证明了它的体系是错误的。如今，星球的权力掌握在不超过十个人手中。这样下去，就是自取灭亡。”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月光在庭院的大门前停下脚步，长久地审视着鹰，“这十个人里还包括你自己，弟弟。在你计算集团的败笔时，别忘了考虑这一点。如今我们面对着更棘手的问题，正如我此次带来的消息，艾尔的现世将是一切****的开始。”
“那正是我所盼望的。”
哥哥移开了目光，大步走出院子，面对着那条通往城市里的大路，“假如两头牛在角力以决定谁是牛群的领导者时，一群狼突然围住他们，这两头牛会怎么办？”
“它们会尽快决出个胜负，然后由更强的一头带领牛群反击。”
“荒唐。那样的话他们都会死。”
“牛群如果没有唯一的一个首领的话，就会四散溃逃。”
“你认为圣运城会是那头最强壮的公牛。”月光轻声说。
“不。”鹰斩钉截铁地回答，“复仇者集团已经赢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我们还是献城投降。他们还夺走了我的哥哥。”他指着月光，“我的想法只是一个未曾实现梦想的人的痴人说梦。”
月光沉默了，这让鹰突然觉得很难过。也许不该让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承担这些。
路上的行人纷纷投来充满敬意的目光。尽管跪拜之礼在遥远的年代之前就已经被取缔，然而从人们的眼神里，月光看得出他们甚至恨不得给鹰王跪下。鹰说得没错，他们爱戴他，却无人识得鹰王的哥哥。
“按辈分论，我也算是亲王了。”月光笑道，“我的封地在哪呢，伟大的鹰王？”
“跟我去趟议会。”鹰说道，“我们去给你讨一块封地，老哥。”
月光对于圣运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他很清楚这座巍然巨城比摩尔拜要大得多。单靠步行是绝对无法去议会的。想到这里，月光也萌生了去鹰手下这个政治集团的总部转转的念头。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圣运城时代的熟人必定都不在了，那些空缺的重要位置早已被复仇者集团的人所替代。
“好啊，鹰，这块封地我要定了。”
圣运城的议会是战时紧急成立的，议事厅也是如此，其建筑风格很是朴素，除了耀眼的灯光，可以说是毫无亮点。另一方面，这也正是便于人们把它从风格迥异的建筑丛中辨认出来的特色。
议事厅显然正在开会，鹰和月光也不问日程，就这么直接闯了进去。门口负责站岗的士兵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两人进入内厅。
内厅是一个宽阔的圆形阶梯房间，参议员们围着房间正中的演讲台逐级坐下，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正在台上发表什么讲话，而台下静得可怕，整间屋子只听得到那个演讲者沉闷地做报告的声音。所以当兄弟俩拉开门走进去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议员“唰”地一声同时起立，如此整齐，几乎吓了月光一跳。
月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弟弟在这里，在他自己势力的心脏之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复仇者虽然竭尽所能向圣运城伸出触手，但所有的努力依然无法与鹰王口中说出的最平淡的一句话相提并论。想到这一切本该都是自己的，月光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是很信命运的，命运这样安排必定有他的道理。月光明白，他不适合当王。
“都看着我干什么？都请坐。”片刻之后，鹰走到阶梯中间，环顾房间，粗犷地笑起来，“继续啊，我只是闲来无事，带我老哥来见识见识。劳尔，继续，别因为我在这里耽误了正事。”
然而发表讲话的劳尔似乎讲不下去了。他询问地望向坐在第一排的某个人，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坐在那里的正是克里斯。克里斯身材不高，但极为强壮，生着一头浓密的黑发，浓眉下一双深邃到慑人的眼睛，然而他最为显著的特点，是那标志性的大鹰钩鼻，这充分显示了他的欧洲血统。克里斯看到鹰，打了个招呼，然后冲台上的男子点了点头。
“嗯——我正在提一些有关城市建设的建议。”他显然是只为鹰一个人解释道，“综上所述，这个提案如果付诸实施，会为市民以及在座的诸位带来巨大裨益。我的团队经过计算，城市的资产总额将会上升十个百分点。”
“他是谁？”月光轻声问。
“这是我的财政大臣，叫劳尔。你不会没见过他吧，老哥。”
“什么意思？”
“他正是摩尔拜派来的啊。”鹰心不在焉地说，“在倚天轮手下干了十几年，后来为了给安迪铺路，你儿子把他派到我这里，主管城市的收支。必须承认，他和他养的那些会计近年来没少给我的城市挣钱。”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月光仔细地观察着劳尔，发现确实有些眼熟。事实上，倚天轮和他这个有实无名的父亲虽然关系尚可，平日联系却不多。所以月光多数时候无从知晓倚天轮所做的事情。直到今天，月光甚至不能肯定倚天轮的立场是否仍与自己相同。他的人早已打入了议会内部，操纵着圣运城的运转。但是这些关系网络一旦被用到错误的地方，其后果将是可怕的。
兄弟俩找了个地方坐下，耐着性子听完了劳尔的讲话。劳尔以慷慨激昂的声调完成了演讲，然后匆匆离开讲台，甚至没有询问大家对这个提案的看法。接着，议会主席站了起来。
“鉴于劳尔参议员的提案在实施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困难，我建议各位在各自部门都要做翔实的调查，以便于确定这个方案是否有实施的必要。我想，此次会议就到这里吧。”参议员们开始纷纷起立立场，议会主席匆匆朝没有着没有站起来的鹰走来。
“鹰王。”这个外表精干的人说道，“今天怎么有空来议事厅了？”
“我只是在家里待得烦闷，就跟我老哥出来走走。”
“老哥？”议会主席疑惑了一瞬间，随即恍然大悟，“这位莫非是……月光大人？久仰。鄙人吴界辰，承蒙鹰王抬举，是为这座伟大城市的议会主席。”吴界辰双手握住月光的右手，“我可是听着您的威名长大的，却一直无缘一见。大人，您果然是英武非凡哪。”
月光被这一通抬举弄得皱起了眉头，鹰在旁边也哭笑不得。月光的名气确实不小，但是绝对没有人会把如今的月光和“英武”二字联系起来。
“哦，是吴主席。”月光尴尬地回应着，鹰明白，老哥这是抬手不打笑脸人。
“我注意到你似乎不希望我参与到你的会议中来。”鹰板起面孔，语气严肃地对吴界辰说，“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
“没有——当然没有，鹰王。只是劳尔的提案——”
“——劳尔的提案很合理，据我看来根本不需要各部门再做烦琐的调查。我在想，也许我需要为我的城市换个主席了。”
“鹰王！”吴界辰慌了，“听我解释——这真的是今天的最后一个提案。不能直接通过完全是因为资金问题。我——我对城市——对您忠心耿耿——”
“资金？”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诚惶诚恐的议会主席，“又是钱。你看，老哥，我是个穷人啊。我的议会甚至不能赚足够的钱以维持城市的运转。”
“不是这样的！”吴界辰辩解道，“摩尔拜银行前些日子冻结了城市的金库，我们无法从中取钱。现在我们就像一条吞吃自己尾巴以充饥的蛇，靠着临时金库勉强维持。要放在平时，劳尔刚才提出的绝对是个好主意。可是如今——”
“******，谁借给他们的胆子？”鹰暴跳如雷，“你说，我自己的钱，凭什么不让我用？”
吴界辰低着头，嘴角不安地蠕动着。
“你说什么？”鹰咆哮，身边月光的眼神凌厉有如尖刀。
“恐怕——是因为安德烈王子。”落魄的议会主席挤出一句话，让兄弟俩愣住了。“安德烈王子在摩尔拜公司中断了与摩尔拜银行的业务，他们——他们拿他实在没办法——”
“于是就想起来拿我开刀？”鹰怒不可遏，“圣运城岂是他们这种守财奴能摆布的？”
“我们别无选择。”吴界辰无奈地说道，“参议员们仔细地查阅过您与复仇者集团制定的条款，发现我们手中根本没有任何筹码。想拿回我们的钱，必须在安德烈王子身上下功夫——”
“我绝不会拿自己的侄孙，圣运城的继承人做任何文章！”鹰吼道，“他们以为自己对付不了安迪，而能威胁我？简直是做梦！”
“冷静，鹰。”月光伸出一只手搭在弟弟的肩上，“也许问题出在安迪身上。摩尔拜银行之前从未这样对待过他们的客户，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我们应当先回去问清楚。”
鹰看了看月光，叹了口气，心烦意乱地对吴界辰挥了挥手：“唉，你先走吧。这件事情也许并非你们的错……看来我还得先处理一下自己的家务事。”
议会主席灰溜溜地离开了议事厅。鹰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光忧虑地摇了摇头。显然，孙子这次惹上的，绝不是小麻烦。
直到兄弟俩回到城堡，鹰才深切地体会到岁月不饶人。一股疲惫的感觉涌上全身，鹰?卢克从未如此虚弱。
“水。”他命令道，机器人慌乱地端着大杯子跑来，鹰接过杯子痛饮了一大口。
“不如啤酒来得过瘾。”鹰做了个鬼脸，把杯子递给月光：“我的医生禁止我再接触酒精。你来点？”
“不必。”月光摇了摇头，“我还是先联系安迪为好。”
月光叫来机器人，拨通了安迪的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全息屏幕却没有呈现在两位老人面前。
“你好。”安迪在电话那头说道，声音却非同寻常地冷淡。
“我是你爷爷，安迪。”
“哦。”安迪应付了一声，“你好，爷爷。有什么事吗？”
“说起来……”月光严肃地沉吟着，“倒是真有一件事。”
“爷爷，我现在在忙，不太方便。”安迪急促地说，语调里的情感降到了冰点。
月光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事态不对。这个安迪不正常。“乖孙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再好不过了。”安迪的声音依旧冷漠，鹰在旁边满面怒容，正待发作却被月光伸出一只手压了回去。
“那就好。”月光高高兴兴地说，却皱着眉头挂断了电话。鹰怒视着自己的兄长。
“这小崽子是怎么回事？在外面给我们闯了祸，还这么——”
月光凌厉地审视了弟弟一眼，鹰立刻就住了口。
“安迪平时绝不是这个样子的。”月光低沉地说，“而且他没有打开视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也许，”鹰慢慢地说，“他的处境比我们想的要糟糕得多。”
“当然。”月光干脆利落地说道，“恐怕他的电话还被监听了。”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怎么办？”圣运城主没了主意，只得求助于自己伟大的哥哥。
“没有办法。”
“胡说。”鹰急了，“安迪如今祸福难测，我不放心。我这就去把他接到圣运城来。”
“你想得太简单了。”月光平静地反驳道，“安迪在摩尔拜拥有自己的关系，那些人不敢把他怎样的。我认为他可能是在那里还有事，无法脱身，才试图做出这种假象给别人看，以掩盖真正的目的。鹰，你得承认，没人比我更了解安迪，他的每一个动作我都看得懂。”
“事情也许并非像你说的那样。”鹰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们无法猜测。”月光承认。
“如今既然已经涉及圣运城，就证明安迪所面对的并非什么容易对付的家伙。这些人胆大包天，激怒了我。”
月光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你要干什么？”
“我会派人收集来自摩尔拜的情报。一旦安迪面临什么困境，或者他们固执地不肯给我的金库解冻，我将毫不犹豫地以武力相威慑。”
“你不能这么蛮干。”月光指出，“损害城市利益的是摩尔拜银行，而一旦你动用武力，相当于举旗反对复仇者集团。那样事情就复杂了。”
“他们之间的界限有时真是很难分清。”鹰咕哝着，“一颗炸弹下去，玉石不分。我讨厌这种复杂的事情。月光，一旦安迪出了什么事，我就把账通通算在城市的庇护者头上。我一直在忍，月光，我一直在忍，多少年了？可是直到我被人以继承人相要挟，还是没人告诉我，当我忍无可忍时该怎么办。你知道，我可不是个善于隐忍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