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王总说,“你没有接到通知。你对我这么说有意思吗?”
王盯着我的鼻梁看了至少三分钟,直到大家都感觉很没有意思。
“我也觉得没有意思,但是事实如此。”
“事实!”他起身,关上门,又回来坐下,“好吧,说到事实,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事实是,昨天上午,你曝光的那家企业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他手上有一卷带子,里面的内容足以毁掉他们企业。要么付八千块钱,要么等着晚上上电视。人家企业当然不相信,人家查了监控,结果找到了什么?他们找到了一个可疑的男人,戴着个头盔,连续一周在生鲜部闲逛,手里还有一把枪。企业报了警,警方在调查了,他们还请宣传部发通知到全市媒体,要求暂缓播出相关内容。结果呢?结果你当晚就播了。整整7分钟哪!现在你说没接到通知。我都接到了你说你没接到。兄弟啊,我可以相信你,但你叫别人怎么想。现在人家企业要告你们节目敲诈!”
郑师傅只要八千块钱。我沮丧地想。
“你手上有通知吗?”
“当然。”他扔出一张传真纸来。
我看了一眼,还给他。
“你接到了也没和我说啊!”
“这个事呢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他想着措词,“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到你为止,对频道,对节目都有好处……“
“兄弟,”他最后说,“心思还是要放在节目上啊。”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账单,推到我面前。希尔顿酒店的房费账单。下面有向主播模仿王凯的签名。
对我的处理很简单,先停职反省,节目涉及违规采访的地方,到时候再对内容定位进行整改。
“都是暂时的,”王以宽慰地语气说,“你先写个检查,找机会我来和上面沟通。”
我请郑师傅过来。
他飞快地出现在我面前,像从时光机里传输过来的,手里拎着头盔。
我把稿费单折成一支箭,插进他的上衣口袋里,拍了拍。
“郑师傅,这是800块钱,我欠你的,你收好了。然后呢,请你另谋高就吧,像你这样的人才,在我这儿太屈才。”
郑师傅张着嘴,朝我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的样子。
“对了,你一会儿有时间的话,最好去一下公安局,我相信他们正在找某个打匿名电话的人。”
“这个事情我可以……”
我摆摆手,把他下面的话堵了回去。
“别告诉我。”
他眨巴着眼睛。
“别告诉我,我没兴趣,不过也许公安有兴趣。”
我到天台上的碟形天线下坐了一会儿。
呼吸。我想,呼吸治百病。
空气很好。
我试着腹式呼吸了一阵。
没意思。
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我早早回家,在床上躺着。时间还早,本来我可以亲自去幼儿园接卡卡,然后让他骑在我肩上,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他一定会喜出望外。我兴冲冲地开着车,一厢情愿地构想我们去哪儿玩,然后去吃什么。等我快到幼儿园门口时,我突然想到,我不需要去接卡卡了。自从老婆和老太太闹翻后,老太太已经收走了卡卡的管辖权,现在他跟奶奶生活,我们只有在周末才可以去探视。
老婆回到家,看到昏暗的床上躺着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家?”
“休息一下。”
“身体不舒服吗?”她换上家便服,过来摸了摸我额头。
我把她拉过来,抱着她,下巴在她头发上摩娑着。
老婆有点不安。
既不安,又安心。
她能够感觉到,某种东西,某种曾经对她产生威胁的东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