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中秋来临了。
中秋之夜的繁华热闹同上元夜有得一比,整个江宁城再次成为灯的海洋,烟花的世界。
人们或是在外尽情游玩,或是在家赏月吃月饼,宁雨的镇元石刚淬炼完成,在杏儿的力邀下,终于结束了宅女生活,俩人手挽手,置身在狂欢的人群中,看花灯闪烁,看烟花升起。
和她们相比,唐旭就没这么幸运了。
尽管酒楼的生意,在中秋这样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并不怎么好,来的客人只有往日的三四成,大多是外地来江宁做生意的富商,或是游学至此的名门学子,但生意总归是生意,有一个客人都得开门迎宾,因此唐旭也难以脱身。
原想着向周老掌柜告个假,结果刚一开口,老掌柜立马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唐旭见势不妙,只得自动放弃了请假,乖乖回到阿牛身边。
………
谢家滟园中,诗会拉开序幕。
此次,谢远那一席上不光有鲁颂、邓禹俩位老友,还多了一位明珠美玉般的女子,正是刚从蜀山赶回家的谢雪亭,她是谢远最小的女儿,也是谢翁众多儿女中最为疼爱的一个。
“鲁伯父,邓叔父,侄女敬你们一杯。”
谢雪亭笑盈盈地端起酒杯,爽朗地说道。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鲁、邓二人诙谐地道,端起酒杯,同她一饮而尽。
在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面前,连他们俩位年过半百的老夫子也不禁怦然心动,仿佛年轻了十来岁,更不用说周围那些青年才俊们,目光时不时就转过来,投到她身上,理所当然地视其为场上的焦点。
他们并不知她仙门弟子的身份,但名门闺秀,风姿绰约,丽色无俦,容光醉人,已足以动人心魄了。
若是自家的诗词得到这位佳人的青眯,应该是今夜诗会最大的荣耀吧?
几乎每个才子都这么想着,诗会上的竞争氛围不知不觉地暗潮汹涌起来。
谢雪亭对这一切毫无觉察,只是想着那位鹊桥仙的词作者唐旭今夜会不会到场,她实是很想亲眼看看,这位才华卓绝的才子究竟是何等样人。
“父亲,那位唐公子还未到么?”
“不知会不会来呢,为父也没下帖请他,上回七夕时是别人邀他同来的。”谢远微微笑着,一副慈爱的神情,“……为父也认不得他的模样,你问问你三哥吧,他见过唐公子,让他帮你看看来了没有。”
“啊,父亲,你竟没下帖子请他?”
谢雪亭瞪大眼睛,有些意外。
“呵呵,此人是位白衣卿相,疏狂不羁,为父曾欲奉为上宾,谁知人家一口拒绝,为父哪里还敢再碰这个钉子啊?”
“哦。”谢雪亭点点头,听父亲这么一说,她心里更想见到这位唐公子了。
这时,她三哥,也就是她三堂兄谢羽,仔细望了望四周,“没见到人影,估计不会来了……大伯,亭妹,你们不晓得,前一阵子,我在花月楼宴客,见到唐公子了,他居然当起了跑堂……”
“啊……”谢雪亭又是一声低呼,若非三哥亲眼见到,她简直是难以置信。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放着谢家上宾不做,竟跑去酒楼当跑堂。
实在是不可测度啊……
………
花月楼一楼的大楼堂中,丁字号、丙字号两桌的十几位游学士子一面饮酒品菜,一面也陆陆续续地做起了中秋诗词。
这种文人间的宴聚,诗词助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何况今夜正是中秋佳节夜,花好月圆,桂子飘香,不抒抒情怀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一句句诗词就从口中吟出,在纸上记下。
听着他们在那儿满口“天涯”,“金樽”“月明”之类的说着笑着,满纸龙飞凤舞飘逸潇洒的书法,站在一旁的阿牛觉得虽说听不懂也看不懂,但却禁不住地羡慕这些风度翩翩文才风流的才子们。
人比人,羞死人啊,自己这大老粗,也只能当个跑堂的。
胡思乱想着,不觉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唐旭,嘿,还真别说,唐兄弟比自己还差劲,连个跑堂都当不好。
登时找回了少许自尊。
唐旭哪知阿牛这厮在想些什么,便连他向自己暼来也不知。
说实话,今夜他一直在走神,这是他来到这世界后的第一个中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时此刻,不知在另一个时空的家人可好,一定也在明月下挂念着自己吧?
他是独生子的一代,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从小就当他是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一直到长大后,还是事事操心,仿佛他永远长不大。
当时他也觉得很烦,为此,没少跟家人闹别扭。
可是如今,异世相隔,想起其中的点点滴滴,却是倍感温馨,倍觉珍惜。
然而回得去吗……
忽然间有一种想痛醉一场的冲动。
见很长时间没有新的客人进来了,自己和阿牛负责的两桌客人酒菜也上得差不多了,老掌柜也在柜台上打起了盹,唐旭便和阿牛打了声招呼,独自回屋去了。
来到房间内,唐旭取出平时存放在此的一坛醇酒,就着一碟花生米,一口口喝起来。
成仙,思家,诸般情绪融在醇酒中,酒入愁肠,更醉三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是啊,今夕是何年?他倒是想问问天上的仙人,异世相隔,千年的时空,亿万光年的距离,今夕……究竟是何年?
………
此刻,源源不绝的中秋诗词在江宁各诗会间递传着,其中自然不乏上乖之作,尤其是四大诗会中,更是出了几首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
这多多少少也冲淡了谢雪亭对唐旭新作的渴求。
算了,是自己太心切了,就算是中秋之夜,人家也未必定要赋诗填词的。
何况,像那首鹊桥仙一般超凡脱俗之作,只可一不可再,即便他今夜有新作,不见得还能达到此作的水平。
这几首诗词其实也蛮不错的,亦值得细细品味。
谢雪亭低下头,目光投在手中的几张诗笺上,芳唇翕动,低声吟诵。
念着念着,到底心中还是淌过一丝惆怅,那样惊才绝艳的诗词,今夜真的不再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