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唐旭说过的两天后,街坊张婆春风满面地登门来了。
两只手满满当当提着各色礼物,扭着小脚快步跨入宁雨的卧室。
“哎呀,真巧,宁小娘子,在家呢!”
“张大娘……你这是?”宁雨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疑疑惑惑问道,很快,脑中隐然闪过唐旭所说的事,手抚裙裾,警惕地站起身来。
“小娘子坐,都是邻里街坊的,别见外……啧啧,小娘子的针线活真是鲜活,老身可是几十年头一遭见识……”
张婆双眼放光,盯在宁雨的针线活上,像是捡到宝贝,随后目光在宁雨脸上一溜,“小娘子不但针线活漂亮,人更是漂亮呢!”
“张大娘,你今日来究竟有何事?”
望着张婆夸张的表演,宁雨面色反倒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
“这个……自然是替小娘子道喜来了……”张婆笑嘻嘻地道,“小娘子还不知晓吧,你家房东王小相公看上你了,这不,让老身登门说媒,只要你答应做王小相公的侧室,便有齐整整的四季衣裳,吃不完的鸡鸭鱼肉,凡事又有丫环小厮代劳,不用你亲自动手,只管舒舒服服地做少奶奶……”
“瞧,你这些礼物便是王小相公为你预备的,吃的穿的,应有尽有……小娘子仔细瞅瞅……”
滔滔不绝地说着,却半天不见宁雨吱声,只是双眸冷冷地望着她。
张婆有些发怵,硬着头皮道,“小娘子是何计较,倒是开口说一声儿,老身也好回去对王小相公有个交待……”
“那好,你告诉他,此事决无可能……你带上这些东西走罢……”
正说着,外头闪进唐旭的身影,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人走就走吧,这些东西干嘛带走啊?”伸手拈起一块牛肉干,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你……”宁雨登时气得直咬嘴唇。
“对,对,你表哥都开口了,东西就留下吧,小娘子再考虑考虑?”
张婆满面堆笑道,她做的是职业媒婆,做成一桩亲事,便有一定的报酬,何况此次王小相公更许下了丰厚的酬金,她岂会轻易放弃,此刻听唐旭要留下礼物,正中下怀。
“不行,人走,东西也带走!他……他吃的这块牛肉干三文钱够了吧,给你!”
宁雨冷着脸掏出三文钱,搁在张婆手中,让她立刻带着礼物离开。
“哎哟喂,小娘子,王小相公可是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你跟了他,从此荣华富贵不愁……”
“……他这么好,你为何不跟了他?”
想是气极了,宁雨忽然蹦出一句无比奇葩的话来。
也不想想,张婆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了,如何能与王甫扯上关系?
张婆眨巴着小眼,饶是她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也不知如何应答这等奇葩之语。
却听猛然间“哈”的一声,宁雨扭头一望,却是唐旭正忍不住笑出声来,且神情古怪,挤眉弄眼的,分明在嘲笑她。
“你……你这只知道吃的家伙!”
宁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抓起做针线用的绷架,朝他身上一顿猛打。
“哎,表妹,饶命,饶命!”
唐旭招架不住,急忙夺门而出,不大会儿,只见那张婆也是一脸狼狈地被赶了出来,俩人目光相碰,唐旭倒是潇洒一笑,张婆却尴尬无比。
…………
“什么,你说张婆上门被赶出来了?你不是说那小娘子八成有意于我么,啊,你这狗奴才……”
王家大院内,王甫面色铁青地对刘成训道。
刘成耷拉着脑袋,站在王甫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谁让他当初将话说得那么满,仿佛拍拍胸脯此事就可拿下似的,如今受到主人训斥,也是理所当然,他岂敢分辩半句?
烈日炎炎,王甫训斥了半晌,不觉浑身是汗,伸足在刘成pi股上一踢,“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奴才,别在此碍眼!”
“是,是,少爷息怒……小人还有一事相禀,也是关于那小娘子的……”
刘成诚惶诚恐地说道,额上汗珠直滴。
“有屁快放,本少爷没多少耐心!”厌恶地瞪了刘成一眼,王甫一转身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是,小人晓得……小人刚刚听说那小娘子与她表哥唐公子颇有私情,因此无意于少爷……”
“什么?”
王甫重新从太师椅上跳将起来。
这消息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不由得他不吃惊。
怪不得自己在那边受尽了俩人冷遇,却原来……
王甫一双眼睛眯起来,脸上闪过阴冷之色。
“我问你,这消息可确实?”
“好几个街坊都这么议论的,小人不敢瞎编。”刘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偷偷瞄了少爷一眼。
“好,好,很好!”
王甫恨恨地道。
自己居然没早看清这一点,一个表哥,一个表妹,一个读书,一个供养,这情形再明白不过,若无私情,鬼才相信,自己是当局者迷啊,枉自还白费了许多心思。
还让张婆登门求亲,结果却是惹人耻笑。
可恨啊……好,既是如此,宁小娘子,我就让你表哥斯文扫地,看你心仪他到几时……我就不信了,我会争不过他,宁小娘子啊宁小娘子,到那时你还得乖乖投入本公子的怀中,哈哈!
“少爷,张相公,宋相公前来拜访。”
一个小丫环过来禀报道。
“哦,人在哪儿?速带我去。”
不多时,王甫随那丫环来到外院的花厅。
“张兄,宋兄,未及远迎,恕罪恕罪。”王甫向等候在花厅的俩人拱手道。
这两人均是二十来岁年纪,左首那人面白微须,神态恬然,名唤张沐恩,字太冲,右首那人身材瘦高,气度俨然,名唤宋铭,字守道。
俩人同王甫一样,都是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只等着后年的乡试,因此同样自视甚高,一般人并不放在眼中,可谓是牌性相投,引为知交。
“哪里,我二人是常造之客,稍候何妨。”张、宋二人拱手还礼道。
双方一番叙礼,分宾主坐下,王甫笑道,“正值暑天,二位不在府上高卧,来此必有事由,便请道来。”
张、宋二人相视而笑,“正为七夕诗会一事而来……”
诗会……王甫喃喃念道,此时他心思仍停留在刚才的事上,眼前不禁掠过唐旭一头短发不伦不类的形象,忽地唇边浮起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