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廓廖,万籁俱寂。
银汉无声转玉盘。
点点光辉洒在一人一树之间。
与流转其间的淡金光芒形成莫可名状的画面。
忽然,树身散出千万道粉色光芒,光芒中一个清丽女子踏出,迷迷蒙蒙,如梦之初醒,在她身后,树身倏忽消失,一颗淡粉色的珠子悬浮半空,女子伸手轻招,珠子落入掌中。
凝视掌中珠,女子面容现出无限喜悦之色。
“宁雨,你终于突破瓶颈,结成内丹啦?这粉色的珠子便是内丹么?”
地上盘坐的男子长身而起,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清丽女子点点头,含笑道,“修成内丹后,我便再不用以树身来吸收日月精华了,从此与人类修士无异,调息吐纳,淬炼内丹。我……我终于不完全是个妖了,唐旭,多谢你!”
“怎么谢啊,以身相许吗?”
男子笑嘻嘻地回应,毫不手软地破坏这种煽情的氛围。
“唐旭!你……”
女子让他气得不轻,不知说什么好,最终也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
七月初七七夕节终于在杏儿的盼望中姗姗到来了。
这一日天刚微黑,杏儿便像乳燕似的飞到唐、宁二人的院子里。
“宁姐姐,我来啦,说好的了,咱们去逛街!”
人还未到屋中,声音便已传了进来。
厅堂里正在用饭的唐旭和宁雨相视而笑。
杏儿迈进厅堂,“咦,宁姐姐,唐哥哥,你们还在吃饭啊,快些啊,外头好热闹的,还有好几处的诗会、灯会呢,现在好多人已经上街啦!”
“……是么?”宁雨想了想,“好吧,姐姐同你去,姐姐也喜欢这些节庆热闹呢,今夜咱们逛个尽兴。”
闻言,唐旭在旁不由地微笑,第一回见到宁雨的画面浮上了脑海,那一//夜宁雨可不是在学着放烟花玩?
“凡间自然有凡间的好……比如这上元节,比如这烟花,就好得很啊……”
……葱指伸出,一蓬烟花从指尖蓦地绽开,划过一道光亮,升到夜空中。
现在想起来,竟有一丝温馨的感觉。
“好啊……”杏儿连连点头,向唐旭笑道,“唐哥哥也去!”
吃完晚饭,三人相偕出了院子,才出巷子,只见一个人影施施然趋前而来,却是王甫王秀才。
唐、宁二人相视一眼,微觉纳闷,自从上回张婆登门被拒后,就不见王甫再行纠缠,怎么今日又出现了?
看他这情形,不像是碰巧遇见,似是有意在此候着。
莫非犹不死心,仍要旧话重提?
俩人均是皱了下眉。
王甫神色自若,上前拱手笑道,“唐兄,宁姑娘,在下在此等候已久,若二位再不出来,在下就要进去相请二位了。”
“哦?不知王兄何事相请?”
唐旭侧头望了望宁雨,见她一声不吭,便即接口问道。
王甫手中折扇轻挥,笑道,“时值七夕,举城同庆,灯火如龙,人潮如织,如此良宵美景,在下忝为地主,二位又住在舍下,岂有不邀二位同游之理……冒昧之处,还望二位成全。”
向杏儿暼了一眼,“哦,还有这位杏儿姑娘,也请一并前往。”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在情在理,他是江宁本地人,又是唐、宁二人的房东,邀请二人同游,可谓是敬客之道,当然之义,谁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在唐、宁二人看来,对方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借机纠缠而已。
唐旭摸了下鼻子,正想着如何打发这厮,却听一旁宁雨冷冷开口道,“不必了,我们只想随意走走,王公子自重。”
“这个……”王甫虽碰了个钉子,倒不气馁,陪笑道,“宁姑娘有所不知,在下相邀同往之处乃是秦准边上的滟园,最是繁喧热闹,诗会、灯会,歌舞一样不缺,又可临河观看夜景,江宁府再找不出第二处来了……游了滟园,才不枉江宁七夕之夜啊。”
宁雨闻言,微一踌躇,她对王甫颇为反感,却爱极了凡间的这些热闹,一时委难决断,要不要受他之邀。
便在此时,袖子动了几下,却是杏儿在旁悄悄扯动,宁雨向她一望,见她眼中流露//出求恳的神色,分明是央她答允,晓得这小妹妹很想去滟园,便犹疑地朝王甫点点头。
王甫大喜,又见唐旭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便道,“此去城南甚远,在下已备有车马,请。”伸手延客。
马车停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四人登车钻入车厢,车夫虚挥鞭子,车声辚辚,向城南方向而去。
一路上只见人头涌涌,熙来攘往,火龙蜿蜒,光燿天地,虽稍逊上元节景象之盛,但也是难得一见的节庆气氛。街道拥挤的缘故,行速比估计的要慢得多,约莫半个多时辰,车子在滟园外停下,王甫向门口的门子递上请帖,四人进入园内。
园内又是另一番景象,水榭廊庑,亭台楼阁,屋宇精洁,花木扶疏,临河处旷远芊绵,水烟凝碧,浑然不似尘境。
这滟园乃是江宁大族谢家所有,园名取自波光敛滟的意思,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十里秦淮,自来便是风月香艳之地,两岸秦楼楚馆林立,滟园居于其间,自然也少不得这个“艳”字。
此滟亦彼艳也。
富贵风流,悠游林下,诚为大族之气派。
王甫四人一入园中,等候良久的张沐恩和宋铭迎上前来,“王兄何以姗姗来迟?”
又向唐旭三人不住打量,目光很快集中到宁雨身上。
这女子是谁,如此清丽出尘,实为生平仅见。
“张兄,宋兄,不好意思,因前去邀请这三位朋友同来,故而耽搁,来来来,我为大家各自介绍一下……”说着,逐一介绍下来,待介绍到唐宁二人关系时有意加重了语气,并向张宋二人挤了挤眼。
一番礼节客套,宁雨和杏儿携手离去,到前头不远处看灯会,留下唐旭不得不与三人虚与委蛇。
“唐兄,你这头发是……”
张、宋二人适才从王甫介绍中得到一丝暗示,很为唐旭与宁雨的亲密关系而不忿,自己等人堂堂才子,身边尚无如此佳人,这不伦不类的家伙凭什么享此艳福?
近水楼台先得月么?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大煞风景。
其实真正论起来,唐旭相貌并不差,虽然达不到大帅哥级别,但也颇有几分俊朗,更何况一张为都市折磨出的小白脸,阳光灿烂,一笑就露//出几颗白牙,也对女人拥有不小的杀伤力。
不过,同为男人,为美貌女子争风吃醋乃是天性,张宋二人亦是如此,自然对唐旭怎么也看不顺眼,此刻便借着唐旭的头发做起了文章,意含嘲讽。
唐旭自然不知王甫已将自己当成了眼中钉,因此反而不曾留意其居心之不堪,但对张宋二人的隐隐敌意还是看得到的,听他们别的都不问,单提到自己的头发,不屑与他们一般见识,微微一笑,“哦,在下前阵子得了一场病,头发掉落,如今是重新长起来的。”
当时王甫也曾问过他头发的事,他也是这么回答的,眼下就顺口说出。
“原来如此,在下二人原以为唐兄是和尚还俗呢,呵呵。”张宋二人略显夸张地笑起来。
唐旭神色淡然,并不接口。
“张兄、宋兄有所不知,唐兄同咱们一般,亦是埋首经义的士子,二位若有兴致,可与唐兄切蹉一番文章学问,必有所获……”
王甫一旁笑吟吟地道,极尽推波助澜之能事。
“哦,唐兄亦是同道中人?这倒失敬了,不知唐兄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
张宋二人明知唐旭不可能是秀才或是举人,否则同在江宁府,不至于不知,这么问出来,明摆着是要进一步使唐旭难堪。
谁知唐旭仍是一副安之若泰的样子,淡淡地道,“在下既不是童生,也不是秀才,更非什么举人,只是一介穷书生罢了……倒是令二位见笑了。”
张宋二人相视一眼,颇见沮丧……讽刺挖苦,对方都不为所动,令他们有很强的挫败感。
正待再提什么话题狠狠打击一下对方,王甫却一旁笑道,“诗会那边怎样?咱们光顾着说话了,却忘了赴会的事,这就过去吧……唐兄,一道过去如何?”
他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如何算计唐旭,并不愿张宋二人太过激怒于他,否则一旦唐旭拂袖而去,自己所设之局就将半途而夭,因此适时制止了二人再逞口舌之争。
张宋二人本是聪明之人,初时一怔,待听到他邀请唐旭赴会,隐然已知用意,面露笑容,“不错,不错,唐兄请。”
唐旭此刻冷眼旁观,已看出这三人一唱一和,王甫更是心怀鬼胎,不由地暗蹙了下眉头。
老子只是不屑于与你们这些宵小一般见识而已,还道老子怵了你们?
赴会就赴会,看你们还有何手段使将出来?
略略一拱手,“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