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面前孝是贤,孝敬公婆忍在前。
上敬下和尽孝贤,离孝做人难做全。
婆婆是五十年代的人,思想趋于封建,也是无可厚非的。她话很少,声音纤细,轻易不大声。和我一起做饭,我也跟着忙。她做饭,我洗碗,已然不成文的规律。
就如刚结婚那会儿,姨奶奶做担保:“人家天翊妈可是个老实人!”所以,爸妈一下子放心了。
我的妈妈是六十年代的人,思想比较开放,对我十分宠爱。她话奇多,声音高亢,轻意不小声。和妈妈在一起,都是她忙活。她做饭,她洗碗,偶有我洗碗的时候。
在妈妈手底下,我永远是个未长大的孩子,看到我做一点活儿她都感觉我“长大了”。
婆婆和妈妈,差别之大。
婆婆,话少;妈妈,话多。
婆婆,事多;妈妈,事少。
婆婆,喜静;妈妈,喜闹。
婆婆,封建;妈妈,开明。
婆婆,不聊家常;妈妈,最爱八卦。
婆婆,忍气吞声;妈妈,雷厉风行。
婆婆,省吃俭用;妈妈,敢吃敢花。
婆婆,看儿疼媳;妈妈,视我如宝。
……
差别之多,不胜枚举。而且,数不胜数。
原因,自然和成长的背景息息相关。
婆婆,生在书香门第,却夹在兄弟五个中间做了“男尊女卑”的牺牲品。有五个舅舅,婆婆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三个弟弟。在她的年代里,她以不上学为代价,来帮着父母照管兄弟的奉献精神,值得我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所以,没有文化不是她的错,是那个时代落后所衍生的一种必然的结果。
妈妈,生在经商的大户人家。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书也念到初中,还兼顾了弟弟妹妹。而且,外公财大气粗,说话未免强势,待人待事,一派王者之风,令人望而生畏。妈妈生活无忧,所以信心十足。
所以,童年的优越是妈妈的骄傲,即使身处浅滩,仍有敢做敢为的行动力。
婆婆对我,有一种“看儿疼媳妇”的使命感。对我的要求是以身作则,看她,不轻易支使我的。凭我自己,想做就做,有眼色的话就多做点活。总之,人家不说你,凭你自由发挥。而且表面上,她决对不说你哪里不好。
要说婆婆,一个话太少,一个太封建。
话太少,正好和我互补。有一次,我们俩做一床被子。那是她第一次教我用针线。
偷针,就是那次教的。缝被子要用大号的针,针线穿好后,平面的针距有一厘米长短,插针的时候从右往左倾斜着插个45度角,插到被面看见针头,不用看是感觉插透了,再紧跟着往左上方45度返回来就是了。而且,下面的针距是一毫米左右,越小越好看。
当婆婆引第二行的时候,我第一行才引到中间。而且她一声不吭,我也只好默默随行。见气氛实在尴尬,我开始没话找话。
“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给她讲的,是外婆曾经给我讲过的鬼故事。讲到她也咯咯笑了,才终于找到了一起做事的成就感。
太封建,是婆婆的看家本领。一次过中秋,爸爸过来接我。问婆婆答不答应时,婆婆笑眯眯地答应了。
原来是弟弟不在家,派我去给订过婚的弟妹送礼。当时弟弟正在外地学汽修。所以,爸爸就找了我担此重任。
来到弟妹家,我把月饼烟酒一放,就解释:
“你看,我弟也不在家。过节呢,也不能回来。这点东西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你们别嫌少……”我嘴巴笨笨的,说来说去就这么两句儿。
其实一般情况下,我的话还蛮多的。只是这种人情礼往的场合,最是短板。这是人际关系中的一种场面话,我特别不擅长。尤其是面对长辈的时候,又要注意分寸的拿捏,难为我了。
话不多说,送完就走。弟妹送我,一家人送我。也算,功成身退了。
等我完成任务,回到婆家以后,一场战争打响了。
“谁叫你大过节的回娘家的?”天翊咄咄逼人。
“不是咱娘答应了嘛,问过她,她说叫去的……”我莫名其妙。
“你爸亲自来接,她能不让你回去吗?”他阵阵有词,可想而知,这是婆婆冲他告的状。
“哦,原来咱娘不愿意让我去呀……那她不早说……”我也纳闷。
“你不知道,八月十五不能回娘家吗?”他还煞有介事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确实不懂。
“初一、十五都不该回娘家的……”这时婆婆走过来,来平息我们的战争。
好了,从那彻底看清了。也从此,忌莫如深,初一十五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别人家,管理家务的都是婆婆对吧?而我家,大小家务,大到修房盖屋,小到油盐酱醋,都要公公一一点头。
公公,真是千古一绝的“当家人”。当家即是管钱的意思。而且,他既管钱、管人、管家事,还管一切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开始我和天翊订婚的时候,公公就嘱咐媒人“东边的亲家我们不认!”。东边的亲家是奶奶的娘家人。因为奶奶的娘家和我的婆家是一个村子的。奶奶的娘家人可多了,四个舅爷和两个姨奶奶(其中只有一个姨奶奶不在本村)。东边的亲戚加起来,将近四五十口的人呢。公公怕认了亲戚,到时候准是搭进去的钱多。
所以,我一走到集上,就有人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人家,经常能碰到奶奶的娘家人。这一点,我深感愧疚,对奶奶也更加愧疚。明明都嫁到一个村子了,还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认。这是一种不合情理的行为,而我又无可奈何的被动。后来,奶奶临死前,这样说:“早知道你公公不认这门亲,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你们成亲的!”
因为从订婚到结婚,媒人商量把这件事刻意隐瞒了,导致奶奶临死也留有遗憾。对不起了,奶奶……
而且,原不该男人管的,锅头上的小事,炒多少菜,放多少油,他都要管着。连吃饭时也要管:“你这菜就叨这一边的,各人叨一边,别乱翻……”
那是一次吃饺子,婆婆包的蒜苗鸡蛋馅。众所周知,我不喜欢吃肉,只特别喜欢素的。婆婆做的饺子太好吃了,我吃过一碗,又想盛。
“亚楠,别吃了,吃这么多了……”公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还带着关心的语气。
“哦……”我还真听话,不让吃就不吃了。其实那是怀孕的时候,肚子还没吃饱的时候。
俗话说的好,一个哭的拉着一个笑的,婆婆内向不说,公公就一个劲儿地说。
从不怀疑,长辈们的关心,我向来都充满感激。只是婆婆,常常语出惊人。
劝我生完一胎,又开始劝生二胎。
“你看,咱这个大家子人烟少,一家就一个男孩儿。你大爷家原有两个儿子,还死了一个,只剩下一个天成;你叔叔家就一个儿子,天祥还体弱多病的,让人担心;咱们家就天翊一个,所以必须要生个儿子,懂了吗?”
……
话说,后来天祥真的死了。这个家族的阴影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一次,那时天翊出远门了,婆婆见我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守着门市,公公又两头跑,她又语出惊人了。
“要不,叫你大大(公公)睡外边小床上,让他别往家里跑了,总是起早贪黑的往县城,来回十里路呢,叫人不放心!”婆婆语重心长。
“这可不行呀,要不我搬回家去吧……”像被人打了脸一样,又急又气。
“怎么不行呀,他住外边,你住里边,还隔着一道门呢……”婆婆试图说服我。
“娘,你们过来住吧……”我委屈得什么似的。
“那你不愿意,就算了……”婆婆很不高兴。
难为得我呀,慌忙给妈妈打电话。
“妈,你说说,这叫怎么回事嘛,婆婆让我和公公都住门市上……”
“那可不行,传出去成何体统呀!再说隔着门隔着墙也不行,我给你婆婆说!”
经过妈妈一劝,婆婆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分明是生气了,怪我什么都给妈妈说。
这是原则问题嘛,这明明就是不合常理的。虽说是两间屋子,隔着一堵墙一扇门,但毕竟同出一个门口,同住一个屋檐下。你让一个老公公和一个儿媳妇同进同出的,是一个正常思维想的出来的吗?
说是担心公公早出晚归的,年迈的老人谁不担心!我也担心啊,你们都年过半百的人了,我都尊敬,我把感激都放在听话上。可这次的“话”,我说什么也不能再听。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是人之常情,是不可忤逆的道理。所以,我认为自己的坚持没有错。
公公还是那么会过,会过的有点失去原则。
那次,我向公公请示:“我回我妈那儿住两天去……”也是过了上次的不愉快之后。当时,仍是我和女儿住在店里,天翊还没有回来。
“去吧……”
我收拾好孩子,又开始收拾衣物,你知道的,带个孩子出门要多啰嗦有多啰嗦。大包小包的,大人孩子的,既要想周全,又恐找不见。
正要走的时候,公公上前来,在我装满衣服的包里翻了翻,像你买菜的时候挑菜的动作一样,还有话说:“我看看,都带了什么……”
我敢怒不敢言呢,这是?在翻我带没带钱吧?有没有把你家的钱装点儿去吧?我得有这本事,那钱我得拿得到?
家丑不可外扬,我又扬了,我当你不外。
公公是个什么人?人家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会过人”。凡事以钱为主,大事小情的,必须认认真真,我想用“纫针”才更恰当。对自己最亲的人——我的婆婆,他都要斤斤计较,何况我这个新入的家人?
对我的防范,可谓是尽职尽责了。从天翊出门后,我的手头儿更紧张。给天翊要钱,还天经地义的。伸手给公公要钱,我宁可不花也不要。所以,那一段日子,我过的很累。
一回到娘家,我这些苦水直往外倒。又开始埋怨妈妈:
“都是你吧,让我嫁个有钱人,可不是,多有啊,出门都来翻我的包了……”
“谁知道他家这样子呀,媒人说的是会过会过,咱寻思会过不是好呀,比那些吃喝乱葬的不是好多啦……”
“哦,会过就没有错啦?会过的没有边儿也不行啊!怕费时费力费油钱,就兴心让老公公和儿媳妇同住一个屋檐下是吧?会过,就可以搜儿媳妇的包是吧?”
……
妈妈也后悔了,自责不已。都怪当初一意孤行,促成了我们的亲事。
在妈妈的怀抱里,我才找到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