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电话响,杨溢打来的,她接电话的声音有点冷:“有事吗?”
“听起来你心情不太好?知书说什么了吗?”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你不是说她是个护士吗,她说她是硕士研究生,还是在护理部工作。”
杨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是的,她的继父是市立医院院长,前几年升任的,之后认识她妈妈结了婚。”
原来是继父,怪不得她会考护理,如果一早就有个院长爸爸,估计她也绝不会考这个专业。不过没什么,她毕竟是硕士研究生,又有个院长爸爸,是不是护士有什么关系呢,过两年由护理部主任再往上爬,做院长都有可能。
“你还想知道什么?”杨溢语气里居然带着笑意。
“没……没什么。”
“路上小心,到了寝室打个电话给我。”
“为什么?”
“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下了公车进校才一百米。”
“我担心你。”
“哦。”紫屿心里无缘无故跳漏了一拍。
杨溢放柔了语调:“知书说什么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打算再做医生才辞职的。”
“啊?”
“改天告诉你,手机快没电了,我要留着接你的电话。”
紫屿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回寝室看见明莉在床上看小说,用眼角扫了她一下冷冷的。殷雨绮叭叭敲着键盘与QQ群雄奋战,顺便在天涯翻着八卦新闻,满脸写着无聊二字,师雅又不在,约会去了。
紫屿钻到床上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我到寝室了。”
“嗯,好好睡觉,你有轻微神经衰弱,别熬夜。”他魅惑柔情的声音简直让她要晕掉。
“好。”
“紫屿,男朋友又没送你回来啊。”殷雨绮不冷不热。
紫屿赶紧说:“我挂了。”
明莉的声音更阴阳怪气:“人家男朋友好帅啊,比雪夜都帅,所以不敢带回来让我们看。”
殷雨绮吃吃笑。她们俩明显对于追随雪夜没希望,各找了个差强人意的男朋友,对比师雅和峻男,时常觉得不满,总希望有人比她们更差。
紫屿闷头大睡。
日子过得有些快,天气越来越冷,没察觉间居然要到寒假了。紫屿觉得设计公司的任务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几乎占去了她的一半时间,弄得她这个好学生也不得不偶尔撬课,并把另一份赚职给辞了。她想总监看重她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特别听话,总能提前交任务。
与此同时,她觉得雪夜也越来越忙,几乎是下课就走,绝不停留,偶尔打电话给他,不是忙音就是说没空。等他有空打电话来的时候,她又未必有空。杨溢这个无业游民也不闲,虽然他有大把时间,可总是待在医院陪他妈妈。连峻男也似乎很少来了,师雅似乎对他的工作相当不满意。
“什么?回家?你要回家干什么?”师雅的声音尖锐高调,脸色通红
紫屿捂住耳朵皱眉。
“我不想听你这些理由,你是不是想分手了!”
“现在你已经成天在忙,回了家你打算多久来看我一次?三个月?五个月?还是等我毕业后去看你?”
“好好,你走,走了算了!”
电话狠狠被摁断,转眼又响起铃声。师雅把手机埋进被子,不接。
“接电话,师雅。”
师雅不理,铃声继续响。
“师雅。”
“我要跟他分手。”
“为什么?”
师雅恨恨地说:“他要回他家那边找工作去,说这里没有发展前景,况且人生地不熟,支出消费又大,他们那边就业机会大……反正一堆理由,就是留在这里没有前途。他明知道我打算毕业后留在这里的。”
其实紫屿也不明白师雅为什么铁了心要留在S市,大概和很多女孩一样,喜欢这里的繁华与高度文明,但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房价的天文数字和交通的相对堵塞拥挤,大多数外来客对于长久居住的住房问题只能观望和兴叹,紫屿是觉得自己可能会回外婆家的。
“这里竞争大,排外性强,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是吗?”
紫屿想,未必。
“你说他回了家乡,还有多少机会跟我在一起?长久的两地分离到最后必然就是分手,这些我们听多了也见多了,你见过多少有好结局的?”
这是真话。比如明莉和殷雨绮就只打算和现任男友玩玩,根本没打算毕业后步入婚礼殿堂什么的,大家都很清楚毕业就面临着分手。但是师雅不是这样的女孩,她第一个男朋友就是峻男,从交往之初她就打算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她没打算会分手,所以她才这么愤怒。
峻男也这么忙了,再过一年多她们也面临毕业了,那时候大家会不会各分东西,终日陷于忙碌直到忘记彼此呢?紫屿想着,叹气。
“你叹什么?你就好了,毕业后留在设计公司工作,杨溢又是个医生,有房子有工作有样貌,品性还好。”
“原来你还不知道杨溢辞职了。”紫屿现在已经懒得在师雅面前辩解杨溢不是她男朋友,反正她口才不灵便,说多错多,师雅会觉得她越描越黑。
“为什么?”师雅吃惊地爬到她床上,暂时忘记了为峻男生气。看来最近她和峻男缺乏沟通,所以消息闭塞。
“他妈病得严重。”
“他妈病得严重跟他辞职有什么关系?”
“他要成天守在病床前,不可能请到这么长的假吧。”
“可是这么好的工作辞了,去哪里再找啊?”师雅想不通。
紫屿一摊手,表示她也不解。
明莉不冷不热地画着眉毛插嘴:“你还是管好你家峻男,她那个医生八字都没有一撇,到现在我们都没见过影子,谁知道人家对她上不上心。”
师雅眉毛一竖,正好心火大盛无处发泄,冷笑道:“人家不上心也比有些人被人玩了还觉得占便宜的好。”
“你说谁?”明莉扔了镜子跳过来。她的新男友是个外企部门总管,长得也不错,开始引得班里女生好一阵羡慕,可有一次师雅看见那男的在街上挽着个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的女人卿卿我我,才晓得原来他是有老婆的,并且是靠老婆上位的,这么个吃软饭的男人哪敢明目张胆养小恋人,摆明了和明莉是互相玩玩。
“说的就是那些连外遇都不是的人。”师雅跷着脚冷冰冰地说。
“苏师雅,别太过分了!”明莉张牙舞爪的架势好像要找架打。以往师雅总还有闲情逸致说点缓和关系的好听话,今天她苏大小姐心情不佳,连应付都懒得了。
殷雨绮把玩着手机看笑话,脸上兴灾乐祸恨不得她们打起来。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明莉重重地吐了口口水,去接电话,她那个小白脸男友甜言蜜语在电话那头好一阵哄,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答完话,胡乱上完妆扭出寝室去了。
峻男最终还是辞职回家了,师雅非常愤怒地妥协。
这是个冰冷的寒假。
雪夜说他要回家过年,房租已经付了两年当然也不会退,过完年还要回来,所以空着的房子可以让给紫屿住。
虽然搬进他租的豪华公寓和住储藏室的感觉天差地别,可是紫屿想念住在他楼下的日子,可以上楼来一起做饭一起吃,懒的时候一起去大排档坐到深夜讨论油画和设计。现在呢,住着空荡荡的公寓,寂寞的时候只能开着电视机觉得自己好像不孤独。
雪夜有时候会打电话来,可是很少有时间约她出去,不知是因为他爸妈成天追着他相亲,还是回家了应酬多变忙了
杨溢的妈妈身体每况愈下,有时候甚至只能微笑而没有力气说话。看着她很累的笑容,紫屿有时候心酸得不想接触她的目光。连杨溢的爸爸也憔悴衰老得多,本来他年纪虽然不小,精神却还不错,现在似乎也有些拖垮了。
紫屿有时候怀疑杨溢的妈妈能不能熬过这个年关。
交了公司的设计稿,紫屿觉得总监吴冕最近对自己有些不同,带着异样的审视。她本来喜欢低头,从来没注意过,可自从第一次留意到之后,她就频频发现他的目光是很异样。她一抬头,发现吴冕的目光斜移,好像若无其事。接着她觉得吴冕身后的总监室里有道人影晃动,很熟悉似的。
“咳咳,小楚呀,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没有。”
吴冕盯着她,一副那怎么还不走的样子。
紫屿赶紧低头走人。
大年三十,紫屿冷冷清清地坐在电视机前,放自己的大假,没坐在电脑前摆鼠标。
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孤独,原来没有。外婆去世的第一个新年,独自度过的第一个除夕,所有的喧闹繁华与自己无关,所有喜庆的烟花都只在窗外落尽,她找不到为自己绽放的那朵。
烟花如此绚烂,瞬间的繁华过后,还能留下些什么?她出神地看着。
初上的时候是华丽,盛放的时候是璀燦,落下的时候是什么?
那冲天而起的色彩和光亮像伸展的大丽菊,铺开后像天边的流星雨,散而不乱,瀑布般泻下。
尽管那繁华过后可能是灰烬,可是她连瞬间的繁华也不曾拥有过,只是日夜守着冰冷的灰烬独处。紫屿静静地看,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这样仿佛能驱赶丝丝寒意,仿佛身边有人守候,不至于孤独。
冬夜夜寒觉夜长,沉吟久坐坐北堂。
紫屿忽然激凌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两句。
冰合井泉月入闺,金缸青凝照悲啼。
这是首闺怨的诗,后面的几句更哀怨清冷,这种时候想起这个,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