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磅炸弹丢下来,震得她七荦八素,半天没回过神。
她拼命眨眼,然后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我我我……”
如果这话是雪夜问出来的,大概她随便就会回答了,或者是当耳边风。但是杨溢绝不会拿这种话当玩笑开的,他基本不会说太随意的话。
“不能回答就算了。”他突然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但是我爱你,紫屿,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觉得给你打电话不只是个习惯,也不只是拿你当挡箭牌,我很希望像我妈妈生前希望的那样……”
“你妈妈……生前……”
“她一直以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好吗紫屿?”他捧起她的脸,凝视她雾水蒙蒙的眼,无辜纯净的眼神。
心在乱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被他抱着的身躯微微颤抖,她很害怕。
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事情,甚至没有设想过如果有男孩向她示爱应该怎么办,她见过师雅怎么对付那些追求者,笑着给一个妩媚而冷酷的眼神然后向他们摇手说不,绝情得头也不回就离去。但那是应付不感兴趣的追求者,如果是感兴趣的,那又该怎么样?她忘了问问师雅。
接受吗?还是拒绝?接受的话好像还没有心理准备,她甚至还不懂什么叫爱。可是拒绝的话——杨溢会是什么样?她想都不敢想像。
最要命的是,她似乎很喜欢听他在耳边,轻轻地温柔地说:“我爱你。”
二十一年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她和每个女孩一样渴望有人认真地专心地说出这句话,尤其是那个男人如此出色。
他依然是紧拥着她,身体的温度渐渐传达给她。盛夏如此酷热,她的身体却清凉无汗,甚至还有些颤抖。他想纯洁的女孩子才会有这样单纯的悸动,她是如此无瑕,洁如岫玉。
“你一点都不爱我吗?哪怕是试着开始?”
他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热烈和急切过,带着祈望。酒后的声音微带着喑哑,更增磁性和迷惑,深黑的眼眸像旋涡,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正被一点点卷入,似乎曾企图逃离,但终告失败。
沦陷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她终于点头了。
“紫屿。”他念着她的名字,低头吻下去。
酒气微酸,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脸红得像要滴出水来,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轻声说:“好重的酒味。”
“对不起!”他省悟过来,笑着将头往后仰了仰,“我忘了,刚吐过,又是满身酒气。”
她带着笑低下头去,将脸藏在他胸前,似乎全世界都抓住她在做贼。
雪夜远远地隔着车玻璃,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根根突起,泛着青白的颜色,他的脸死灰般的苍白。心里像火山熔岩般迸发的痛楚烧灼着五脏六腑。
她就那么被别人抱在怀里,当街旁若无人地接吻。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杨溢低头吻她的样子,并不能看见她侧头一让的后续。
他重重关上她离开时的车门,狠狠地一踩油门,掉头离去。
车狂飙到极限的速度,在路上拼命似的闯红灯,他的下唇被牙齿咬到出血,腥甜的味道注入舌尖,竟然有苦涩的感觉。他记得自己体内有她的血液在流动,然而这不过是曾经。
原来这就是结局,来之前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问如果为了见杨溢以后就见不到他了,她还会坚持来吗?但是他终究没有问。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觉得杨溢出了事,如果真的不来,她会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或者会留下永远的遗憾。那就让她来吧。
他想过她来了之后可能会面临抉择,而她就在他眼前将她的选择演示给他看,原来——这就是结局。
为什么疼痛的感觉泛滥着,始终在体内四处奔突寻找出口,像熔浆在滚动流淌,一寸寸吞噬他的理智。
车呼啸着擦过每辆从身边经过的车辆,远远看见他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渐渐的那种火炙的感觉让他崩溃,不知道什么时候满眼已是泪水,他记得孩提时代妈妈曾说过他是个从来不哭的孩子,总是乐观开朗得让人不用担心,因为他从来不会害怕失败。现在才知道,那不过因为他曾经太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失败过,没有真正地尝到过失败的滋味。
……
“雪夜呢?”紫屿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纳闷地回头张望,那辆奥迪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走的,竟然丢下她和酒醉的杨溢。
“他送你来的?”
“是啊,我们从医院偷偷逃出来。”
杨溢笑着:“原来你这样的乖乖女还会做这种事。”
“我担心你出事啊。”她仰着小脸,关心的样子。
“走,叫出租回去吧,我这样也不能开车了。”他抱起她。
“啊,放开我!这可是大马路!”她惊叫。
“你光着脚能走路吗?”他不由分说把她塞进拦着的出租里。其实他的手已经发软,喝了太多的酒,早就已经全身抽空了似的疲软,只是强撑着站住而已。
赶在护士巡房之前偷偷地溜回了医院,刚坐下护士就来了:“刚才巡房你人哪去了?我担心了半天,到处找你。”
紫屿吐舌头:“上厕所啊。”
“厕所里没开灯。”护士很怀疑,又看看杨溢,心想为什么陪护的帅哥换了一个?而且一样那么出色。
“哦我是没开灯,外面月光亮。”
反正人在了,护士也不再追问,关了门出去。
杨溢笑得弯腰:“你真是没有说谎的天赋,紧张成这样。”
紫屿才发现自己把被子抓成了咸菜团,不好意思地笑。再看一眼,啊一声叫起来:“糟糕!”
“嘘,小声点,这样大声会把护士叫来。”
她指指被子,洁白如雪的毛巾被上赫然两个黑黑的脚印,她光着脚在街上跑,回来后没洗脚就被扔上床了。
两个人相顾一眼,捂着嘴拼命偷笑,心想明早护士该尖叫了。
杨溢倒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很快睡着了,紫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捂着自己通红滚烫的脸,一会儿回想他在耳边轻声说:“我爱你,紫屿。”
应该让他多说几声,他那充满迷惑力的声音真像醇酒般醉人。
然后她在自我陶醉中慢慢睡去。
……
此后住院的日子直到拆线,雪夜都没有来过。她拨打他的手机,开始是不接听,后来竟然是空号。她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杨溢,却也得不到答案。
拆线的这天,紫屿的心都快跳出来,不安地问杨溢,会不会有事。
他看她像的眼神宠溺得像看一个撒娇的小孩,温和地答:“不会有事的,别害怕。”
一会儿她又重复刚才的问题,他依然极有耐心地回答:“一定不会有事,乖。你问了三十八次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然后钻进厕所。
杨溢看她紧张得尿急,失笑得摇头。
她背靠着厕所门,怀着一线希望再次拨打雪夜的手机,依然是空号。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荡荡的,仿佛一丝失落感蔓延开来。
她要拆线了,可是他竟然不在。而且换了手机号却没有告诉她。
出来就看见曹林照笑得有点奸,盯着她看。
她心虚地坐上床,然后等候宣判生死的那一刻。
拆开纱布,曹林照嗯了一声,然后说:“哎呀——”
“怎么了曹院长?”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照镜子。”
镜子里光洁的额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跟随她十年的疤痕荡然无存,那张脸无需水钻和彩绘也能完美无暇。她呆呆看了好一阵,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抱着杨溢又哭又笑:“没事了我没事了,我以后不用低着头害怕别人看见那道疤了!”
杨溢笑着拍她的背,然后对曹林照比了个V字。
曹大院长僵了一会,他真没见过杨溢也有这种时刻。完蛋了兄弟,你不但沦陷,并且是沦陷得无可救药,他在心里为杨溢默哀。
……
这个暑假本来很快乐,但因为雪夜的失踪,紫屿的快乐少了许多,总觉得时常会惆怅,不时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去他租住的公寓楼下,也再见不到他的行踪。
但她知道他给了两年房租,既然没到期就还有回来的时刻吧,所以抱着一线希望依然常去。
杨溢的工作比以前忙,不像做医生时那么清闲,有时候会加班顾不上她,但总算还是经常抽空看她。他帮她在学校附近找了间房租住,虽然租金不便宜,但现在她能付得起了。
居住环境比雪夜那个储藏室要好,还有空调,可是她不时想起在那个二十平米的储藏室里他总是来等她一块吃饭,或者在他的公寓里叮叮铛铛锅碗瓢盆,然后看着恐怖片睡去。
她的朋友太少,所以失落感格外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