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每个人都睡着了,她恍惚地拿着一套睡衣进浴室,脱了在镜子面前看自己。
从小到大她的裸体几乎只有她自己看过,虽然寝室的浴室是公用的但她们极少同时共用,总是岔开时间的。她想她的身体是足够美丽得吸引任何男人,所以雪夜如此疯狂凌乱毫无理智本来就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在关键时刻突然变了一个人,她不明白。
从开始她就不明白,究竟她和雪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浴室的门悄悄推开一道缝,师雅闪身溜了进来。
“紫屿。”
一个激灵,她才发现师雅。于是本能地双手抱胸,惊愕地看着她。
师雅被她开门的声音惊醒,本来并不想跟她搭话,但被她奇怪的举动吸引,忍不住溜过来看看究竟,大半夜回来还是这么冷的天气,昨天才洗的澡今天又洗什么鬼。
结果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副情形,紫屿双颊如火,身上到处掩饰不了的深深浅浅的吻痕,一脸怀春的样子却表情骇人,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师雅惊疑地看着她。
紫屿低下头想掩盖,可是那么清晰的印迹遍布全身,就算是盖也不可能盖住。
“有人欺负你?我们报警。”师雅冲动又愤怒。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紫屿的声音微弱得可怜,眼中浮现一层泪光。
“谁干的?你和谁在一起了?杨溢?”
紫屿不回答,死寂的目光看着墙角落。半天,才颤抖着问:“如果有个男人喝醉了酒,对你……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借酒行凶?告他呀,什么年代了还怕?”
“可是、可是我根本没想过要拒绝,我甚至……我一点也没有反抗,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是不是疯了……”
师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傻丫头,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男欢女爱正常得很啊,别说我们这个寝室,就算是我们全班,又有哪个女生还是纯洁的?你也太紧张了吧,这一天迟早都会到的嘛。”
“不是……不是那样的,为什么我不能拒绝他?”
师雅不以为然:“真是笨到家了,当然是因为你爱他呗,爱一个人,就算明知道他喝醉了失去理智了,提出无礼的要求,你也一样会答应的。”她捂住嘴连打几个哈欠,挥挥手:“我不陪你发美梦了,跟杨溢在一起鬼混到现在,居然来问我为什么,你都二十一岁了明年要工作踏上社会了,连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啊,看来杨中医教导无方。”
她懒洋洋地出去了,留下紫屿一个人恐惧得全身发抖,直到弯下腰去抱紧身体。
爱他么,到现在才发现?
然后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发现对他的那种思念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泛滥决堤,所以才会梦游般走到他楼下,然后会在他的公寓里荒唐地任由他侵犯。
可是他的侵犯如同他消失的渴望一样不可理解,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爱自己。如果不爱为什么对她做那种事,如果爱为什么会突然停止,她不懂。
师雅刚要爬上床,听见手机响,不是自己的。她赶紧翻开紫屿的包,摁了接听键把头闷在被子里轻声说:“喂?”
这么晚打来想死啊,刚刚亲热完还不够,还要在电话里缠绵,她在心里骂。然后就听见那头一个令她震惊的声音:“紫屿。”
她呆呆地什么话也说不出,睡意全消。听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无法控制,如果有用的话,我想向你说对不起。你在听吗,不肯原谅我?”
停顿,师雅抿紧唇,控制自己想发声的渴望。
“不肯原谅就算了,也许你不爱听,但是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很久才有勇气决定,既然发生了刚才的事,至少要让你知道为什么。”
“我爱你,爱得发疯,可是你选择了他。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天真到完全不懂我的爱,还是你完全没有感受到。我想,我只能承认我很失败。谢谢他的电话,在最后时刻阻止了一切错误,以后我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中,造成你的困扰。”
师雅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哼”,声音震惊颤抖。
那边的呼吸急促起来:“说句话,紫屿。”
师雅憋闷着低声说:“你……”
他的声音转为痛楚:“你终究还是不爱我,连一丝丝都没有。”
电话掐断了。
师雅把手机塞进紫屿的包,木然爬上床。
这简直不亚于七级超强地震的震憾,跟紫屿的不是杨溢,是雪夜。她连一丝一毫端倪都没瞧出来过,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紫屿和雪夜交往过。可是那是雪夜的声音,绝对不会错,他说他爱紫屿。他们之间的事毫无预兆。
她躺在床上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紫屿这个电话。
刚才紫屿的反应那么奇特,她已经无法判断了。
紫屿还蹲在浴室里发呆。
今天是他的生日,还没过十二点。
但是,她终究没能和他一起吹灭那些生日蜡烛。
紫屿木然从浴室出来。师雅在上铺翻了个身,张嘴想要叫她,却没发出声音。借着月光的颜色看见她失去灵魂般的表情,空洞的大眼睛,抿成一线的唇。
师雅心里头很不安,是要告诉她么,这样对杨溢不公平。告诉她之后又会怎么样,不顾一切甩了杨溢去找雪夜?她真的爱雪夜吗?辗转反侧,她听不见紫屿的任何动静,结果自己反而在矛盾和思量中恍惚睡着了。
大清早醒来寝室只剩下师雅一个人,今天上午她没课,但是靳老师还交代一些事要她去做,只能懒洋洋打着哈欠起身。
匆忙去做靳老师交代的事,然后心里嘀咕资格老就是好,可以指挥新人做这做那,她不喜欢被掌控和指挥的感觉,所以将来她不想去应聘任何职业,最理想的是继续深造做画家。
靳老师拿着一本童装杂志在比划,心不在焉地说:“师雅啊,那个抽屉里还有些东西是雪夜的,我想他也不会再回来了,扔掉吧。”
“哦。”师雅翻着抽屉,看见一些素描手稿,翻了一阵发现一张未完工的,极像紫屿。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对紫屿上心了么?全班没有一个人发觉,包括她苏师雅。
“他辞职后去哪工作了?”师雅随口问。
“辞职?他根本就没任职,他来这里任教不拿一分薪酬的,纯属义务帮助。”
“没有钱?那干嘛来?他在国内已经很有名气了,免费到这里任教干嘛?”
“替他爸爸打广告呗。”
“他爸爸?谁啊?”
“虞轩至校董啊,你不知道呀,如果不是因为他爸爸是校董,他干嘛来这里做什么客座讲师。”
“虞轩至?”好熟悉的名字。
“虞氏集团的总裁,我们学校的校董嘛,他有15%的股份在学校,算是教育投资。”
师雅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如同一整个马蜂窝被捅破的感觉,既乱又吵。虞轩至,近两年跻身国内十大富豪之一,保守估计身家40亿美金,经常上娱乐新闻的名人。由于是本校的校董,在校内是无人不知的名人,她做梦都没想到把他和雪夜联系到一块。
在她眼里,雪夜不过是个颇具名气的青年画家,一个受女生追捧的花瓶帅哥而已。
如果说他和她所见过别的富二代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他低调亲和得多,和他相处过之后,让人怎么也无法相信他的出身。
“也难怪,这事很多人不知道,雪夜不喜欢说的,他也不告诉任何人他姓虞,就算讲师里知道的人也不多,你不要到处乱说知道么?”她叫人别乱说,自己的嘴巴却没管好。
“嗯我知道了。”师雅定了定神。
“虞家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不过性格据说叛逆得很,他爸爸从来管不住他,这次肯来任教已经很不容易。”
师雅想着心事往寝室走。
40亿美金资产。对她而言已经是个天文数字,究竟那是什么概念她不清楚,但是她身边从来没有这么有钱的人。
刚回寝室要关门,蓦然看见门口一黑,一道人影遮住光线。
“雪夜!”师雅转身,脱口而出。
浓烈得到现在都未散去的酒香,青黑的眼圈和苍白的脸色,她确信他昨天一整晚都不曾睡觉。清俊如雕塑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冷漠和挫伤感。
“楚紫屿在吗?”
“不在,一大清早被总监打电话叫去上班了。”
他皱皱眉:“一大清早?有急事?”
“那倒不是,不过她今天应该上班,结果却没睡醒。也难怪,昨晚玩疯了回来太晚,凌晨三四点才回的寝室吧,几乎没睡觉。”
他的脸色变了,由苍白变得铁青,本来黯淡的眼光骤然犀利起来,带着绝望和痛楚的犀利,疑问的眼神看着师雅:“凌晨回来?跟谁一起那么晚?”
“男朋友嘛,这么晚回来当然是和男朋友出去过夜……啊,我什么都没说。”
他笑了,笑得有些凄凉:“是么?你怎么知道?”
“她回来问了我好多奇怪的话啊,关于……那个的。”
“什么那个?”
“男女之间的……啊,我不好说,反正满面春风,桃花绯绯的样子。然后我问她是不是和男朋友在一起,她没否认。她的个性你知道呀,不否认不就是承认了吗。”
雪夜掉头就走。
“哎等等呀,中午她也许会回来的,你找她有事吗?”
“没有事,随口问问她而已。”他头也不回。
师雅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她看见他转身一刹那脸如死灰,双目通红,那种无以言喻的绝望写在他整张脸上。
“还真是上心啊。”她喃喃道,“紫屿有什么能让你这么迷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