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不见雪夜的回答,她抬起眼,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微微急促,神情异样地看着自己。
她穿着赵予容的睡衣,低V领,真丝的料子不够贴身,从他坐着的高度看过来,差不多是一览无遗。
发现这种尴尬状况的时候她异常心慌,心里嘀咕着,又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要接近一点就不能保持正常距离,她慌乱地将手抵在胸前,低低叫了声:“雪夜。”
“嗯。”
“你……你要干什么?”
这种时候还要问干什么,你是不是真的白痴。他心里骂了一句,却忍无可忍地吻上了她殷红的双唇。
这已经是第二次失控了,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没醉,今晚连一滴酒也没沾。自控能力真是越来越差了。
好容易在他温柔绵长的亲吻下透过一口气,紫屿轻喘着,突然听见走廊上缓慢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不高,但她听得很清楚。
骇然之下,她一把捂住雪夜的嘴,盯着卧室门。雪夜虽然没注意到脚步声,但也被她的动作惊醒,两人同时听见了细碎有节奏的敲门声。
“紫屿,睡了吗?”杨溢的声音。
“嗯。”她心头狂跳,含糊应了一声,因为心虚,声音极低。
“好好休息,我去睡了。”
她又嗯了一声,然后仿佛过了很久才听见隔壁的门响起了轻微的咯嗒一声。
“他……他听见了没有?”
“当然听见了。”
雪夜拿开她的手,冷笑了一下。看见她惊惶的神情,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心头剧痛,淡淡说:“骗你的,他要是听见刚才就冲进来了。”
“嗯。”她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心神不宁。
“我走了。”他手上一凉,看见她紧握着自己的手腕,眼神中透着哀求。
“干什么?”
“能再陪我一会吗?”
“再留下去你不怕我对你……”
她低垂着头,不说话。
“刚才他要是真进来了,你打算怎么解释?”
她咬着下唇,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可是她不想放手。
雪夜只好又坐下来,看着她。
“杨溢什么时候知道他和你的关系的?”
“他应该很早就知道,妈妈和他养父从来没有瞒过他,不知道的只有我。”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雪夜嘴唇微张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已经猜到了几分。“他妈妈住院的时候?”
“更晚,在她的葬礼前。”雪夜黯然神伤。直到葬礼,他都不能以儿子的身份去送终,还要以亲友的身份远远站着。
“啊……那……那杨溢一直都不告诉你……可是他却知道……”她想起杨溢让她去要那幅画,让她去接近雪夜,让她介绍他们认识。好像那只是个一步步接近雪夜的计划。她慢慢摇着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喜欢雪夜的画的,当然不是杨溢,而是他母亲钟斯然。而她想看的,其实不是什么青年画家雪夜的画,而是她儿子的画。
雪夜当然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眼里浮着一层泪光,似乎无法接受杨溢接近她只是在利用她的事。当初他也是一样的想,但从来没去求证过。他不想知道杨溢接近他的目的,更不能想像如果他猜的是真的,紫屿会怎么样。
她不是爱杨溢么,如果知道所爱的人一直把自己当作工具在利用,他想换了谁也受不了。所以这些话他想等杨溢自己告诉她,也许杨溢说出来,会和他的猜测不一样。
“你说,杨溢他一直是在利用我么?”
“我不知道。”
“如果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你要爱他,那也没办法,你必须接受。”
爱他?她心里跳了一下,她爱杨溢吗?“有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他口气又缓了些,“你别胡思乱想的,这种事你应该亲口问他,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些事,真能说得清楚吗?”
他怔了一下。
“心里有了芥蒂,怎么也会梗着,你真的觉得他解释一下就可以一清二白?当初我既不漂亮,个性也不吸引人,你说他凭什么要留意我,一再接近我?如果他……”
“如果你觉得他一定是别有目的接近你的,那是不是接近你的人都很可疑?你要这样想,那我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想利用你才接近你?”
她苦笑了一下:“我没什么可让你利用的。”
是啊,你是没有可让我利用的,我就是鬼迷心窍才爱上了你,到现在还不敢让你知道。他恨得牙痒痒的看着她。
“如果你有可以让我利用的地方,那我也就是别有用心接近你了?”
她迷惑地看着他:“我有什么可以让你利用?”
他差点被她气死。气了半天才哼了一声:“你有屁可以利用,就你那三分姿色最多也就让我偶尔失足一下。”
她的脸发白,突然冲口而出:“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下贱?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喜欢了就可以离开,你……”她掩着脸哭起来。
雪夜震惊了片刻,他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会令她反应这么激烈。伸手抱住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吻我,你不爱我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你说你喝多了什么女人都行,所以你就和师雅一起了是吗?如果她不怀孕你会娶她吗?你说啊!”
他脸色惨白,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总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杨溢至少还觉得我可以利用,而你只是觉得我有趣玩腻了就可以扔了是吗?”
“不是的!”
“杨溢是不是在利用我我不知道,但他至少会说他爱我,可你只会对师雅说这句话!你都要跟师雅结婚了,你还来招惹我干什么!”
“是你自己叫我留下的!”
她静了片刻。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你走,离我越远越好。”
雪夜咬牙切齿地捧起她的脸:“你骂我一大堆,说得我好像是个混蛋,那你自己呢?还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既然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那为什么还敢随便在我面前除衣服?今晚为什么还叫我留下来?”
她被他说得思维混乱,回不过神来,好半天才下意识地轻声说:“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爱得一点尊严都没有,可是……可是你……”
“你说什么?!”
“你还要我说什么?”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凌乱失神地看着他。“我自己都觉得我很不害羞,好像是主动向你献身你都不要,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雪夜觉得一些苦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流入口中。他反复想着她说过的话,心里痛得已经没有知觉。为什么到今天她才说?为什么到今天才听到她说出口?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难听刻薄的话,痛悔得不能自已,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决不会再说那些话去伤害她,让她这样流泪,这样伤心。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他唯一能做的不是说爱她,而是离开她,不让她再受到更深的伤害。
他轻轻放手,拨开她被泪水贴在腮边的长发,柔声说:“好好睡觉,忘记我。”
“不,我不要忘记你,我爱你。”她抱紧他,将脸贴在他怀里,喃喃道:“别走,留下来陪我。就算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真的,真的……”她太过痴迷,已然失去了自我。
他颤抖了一下,心中的痛点在扩散:“别傻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我忘不掉,我很努力地试过,可是只要看见你我就忍不住。”
他狠狠心挣脱她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淡些:“我不爱你,我爱的是师雅。”
“那又怎么样,你不爱我和我爱你有关系吗?”这句话是丁峻男说过的,她奉为经典。
“别这样,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师雅是你最好的朋友,杨溢是我哥哥,你这样会让我们四个人关系变得一团糟……松手,紫屿,紫屿……”他心里酸楚,只想赶快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还能维持多久。
“你别忘了,师雅都快生了,我快跟她结婚了。”
她的手终于一点点松开,绝望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即死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少受些折磨。
他立即起身,逃也似地从她身边离开,然后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沿着门背缓缓往下滑,一直坐到地上,痛苦地将头埋在双膝之间。他一点点回忆起当年的事,她不是没有试图解释过,可是他竟然没给她机会,还用那些恶劣的话去刺伤她。她那么内向自闭的性格,不知道要鼓起多大勇气才敢走到他面前,可是他随便一句话就让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只想着她怎样带给自己痛苦,却没想过爱情其实是相互折磨,在他觉得痛苦的时候,他也把相同的心理折磨加诸在她身上,让她痛不欲生。
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会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