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说，你待怎样？”昏黄的光晕下，红衣男子显得有几分倔头倔脑，俊美的脸让她看不太真切。
那一把清冽的嗓音已不复平缓，而是带上了丝丝难耐的焦灼。
这家伙，是在为自己担心吗。
她强自镇静的拉开嘴角，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告诉我，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墨君怎么说也是我哥哥，做妹妹的，该去送份贺礼才是。”
心中却在反复回想，墨君称自上古开始便喜欢着那位凤族公主，可是上回见面，她怎么没有看出端倪，还是这只是墨君拒绝天帝联姻所用的借口。
心中仍怀揣着一份希望，想要当面问一问他。
“举行婚礼的地点在九重天之上的神殿，你上不去的。”
见悠鱼目光一暗，他握成拳头的左手紧了紧，闷声道：“三日后，我会带你上去，在这之前，赶紧把身体调理好，九重天上，即便有我的真火相护，寒气也会侵蚀入骨。”
她呆坐在床上，记不清锦宸是什么时刻离开的，独自窝在温热的被褥里，浑身仍止不住的发抖。
九重天上，那该是多么冷的地方啊。
一只手不自觉的覆在小腹上，自语道：“宝宝，娘亲必须要去，可是又很担心你，宝宝，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许离开娘亲哦。”
许是感觉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那一部分在回应，她稍稍安心了些，合上眼仍昏沉的睡去。
出去九华山，悠鱼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叫天地同庆，喜气连天。
天空不断降下粉色晶莹的雪花，从天宫开始，用席卷纷飞的并蒂莲铺就了一条长长的道路。
锦宸带着悠鱼去神殿途中，正遇上雪狐王驾着一匹通体洁白的神驹，率领一大队运送聘礼的马车踏花而来。
那白马上的神者银发飞舞，红衣喜庆，更衬得整个人风神如玉，通身飘渺俊逸之气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她不禁怔了一怔，望向身边的锦宸，道：“不是说墨君大婚么，他这是在做什么？”
“我没告诉你么，听说墨君要与恋舞公主成亲，瑾公主当日便求了天帝将她配给清寒上神，更将亲事定在与墨君同一日，可笑的是，那位上神竟也允了。”
瞧不出，瑾公主是这般决绝的女子。
悠鱼定了定神，与锦宸继续乘云扶摇而上，没留意到那骑在马上的新郎官正出神凝望着她的背影，待看明了她的去向之后，眉心深深皱起。
“冷么？”见她身子有些瑟缩，他果断捏起一个诀，接着便有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真火将她包围，总算驱走了一些周围不断袭来的寒气。
悠鱼深吸了口气，感激的冲他一笑，两只手紧紧抓住裙角。
对自己说，若是真的，便死心吧。
抢亲这种事，毕竟太有难度。
何况对方既是真心相爱，她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破坏呢。
只是，心里终究是不愿相信的。
曾经那样疼爱自己的哥哥，曾经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男子，曾经用那样灼烧的力度拥抱过自己的墨君，不会这样对她！
神殿入口，自有神将把手，放眼望去，整个神界已成气候，不止气势恢宏，凌驾于仙界之上，自有一股威严与不可冒犯之气。
相比起清寒上神与瑾公主婚礼宏大的排场，这两位上神的结婚庆典则显得简单得多，除了一些最简单的布置，便没有什么特别的。
所请宾客也不过是恋舞公主之前在凤族的一些直系亲眷，以及神界一众亲朋好友。
锦宸带着悠鱼踏入神殿，逢人便打听墨君的去处。
悠鱼被她一路上拖着走，虽有他的真火护体，仍冷得不时打个哆嗦，嘴唇甚至都已冻得青紫。
这样下去，她支持不了多久的。
“墨君倒是大手笔，给每人发了一颗玄火珠，用以抵御这九重天上的严寒。”锦宸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左右四望，突然唇贴上悠鱼耳边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抢一颗玄火珠来。”
说着，人影都不见了。
悠鱼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冷眼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心头一紧，幽瞳里即刻浸染上几分晦暗。
不是说今日大婚么，怎么作为新娘子的恋舞还这么一身便装随意走动着。
见对方用眼神示意她借一步说话，悠鱼当即也就把锦宸的交代抛诸脑后，随着恋舞走上一处僻静的小路，最后停在神殿之后的小树林中。
“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要成亲了，待会还要换衣服，也不能跟你多聊。”骄傲的凤族公主双手抱怀，整个人周身被一层流光溢彩所环绕，悠鱼定睛瞧去，隐约认得她耳垂上所戴的那一串耳珠，乃归墟最深处极难采集的五彩石所制。
前些年她采集玄珠，专为归墟那两位大小姐制各色各样的首饰，对这珍贵的五彩石自然不会陌生。
见悠鱼光注意着自己的耳环，恋舞公主唇角勾起一抹愉悦，嗓音清脆而娇俏：“是墨君赠我的。”
悠鱼淡淡的“哦”了一声，表情看上去不甚了了，凤族公主便失了一些兴致，仍是背靠在树上姿态慵懒的道：“墨君不会见你的，今日对我们来说是大喜的日子，你还是尽快走吧。”
她说话还是这样直来直去，悠鱼却不能如她所愿。
拒绝的话刚要出口，便觉得浑身麻麻的，似乎是已经冻僵了，不禁轻叹了口气。
只能对恋舞轻轻的摇头，硬撑着就要转身离去
身后一声娇喝，恋舞正要来拉她，谁知道她根本不经晃，被她拉了两下便两眼一抹黑，直直的倒了下来。
恋舞秀眉皱紧，双手拎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触手一片冰凉，隐隐已经猜到她是经不住这九重天上的寒气。
一时只觉这女人真是个大麻烦，但也不能真的把她仍在这里等死，毕竟还是她夫君的妹妹。
最后终是悄没声息的抬起她一溜烟窜进自己闺房，又给她周身多加了一层真火暖着，拉上幔帐，这才急急的换上大红礼服出去了。
神界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甚至在上古时期，根本就不时兴成亲这回事。
上古后期，诸神渐渐开始堕落，什么情情爱爱，乱七八糟的关系，全凭各自的喜好与心意，也没有什么条条框框来约束。
今日两位上神看对了眼，明日其中有一个厌倦了，分开便是。
因为生命实在太过于漫长，相对于神兽和仙族而言，习性更加不拘一格。
是以这位凤族公主完全没有把像悠鱼这样的半吊子神兽放在眼里，既然现在墨君选择了自己，她便会好好享用这段彼此在一起的时光，至于眼前这只仍不死心的小鱼，等到墨君终于要和自己分手的时候，还不一定活着呢。
悠鱼躺在恋舞公主的床上睡得不怎么沉，辗转反侧间，眼前总晃过墨君一身大红喜袍，与那位凤族公主拜天地的样子，时而又浮现他亲手替恋舞带上五彩石所制的耳环，两人姿态十分亲昵。
等到终于好了些，刚想起身，便听到门口一阵响动。
随着几声叩击门扉的声音，墨君低沉悦耳的嗓音说道：“恋舞，你在里面吗。”
悠鱼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刚想奔过去开门，又听见另一个女孩子稚嫩的嗓音自门口传来，“上神可不要太心急了，说好要按我们凤族的传统来的，礼成之前，上神跟姐姐是不能够见面的哦！”
墨君闻言似乎有些犹疑，不再叩门，而是在外面轻言细语的说了几句。
正是这几句话，让悠鱼立刻放弃了去质问他的念头，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等外面消停了之后，便提起裙子从这间房中落荒而逃。
许是这副狼狈和失魂落魄的模样太过于引人怀疑，临出神殿时竟被几个天将所阻，而此刻锦宸与恋舞施在她身上的真火也已经失去效力，她不禁冷得瑟瑟发抖。
“你要去哪里，我送送你。”一个温润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她回过头去，只见眼前男子一身蓝衣，面容清俊，竟是从前在归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且偷看过她换衣的蓝枝仙人。
能来到这里，想来身份也不会简单，只是此时她已经无心去猜测对方究竟是何人，见那几名神将在蓝枝出现之后便很给面子的让开，悠鱼对他略点了下头，便召了朵祥云，一路往下而去。
凡间的佛经上曾说过，人各有天命，莫问来处，莫谈归处，可她现在却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只是当她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时，发觉自己正踩在太阴山湿润的黄土上。
抬眼便望见碧瑶苍白的脸，她扑过来摇着自己不断追问，“你没有阻止他是不是，难道你不知，自此以后，他便要永远留在那神殿里做他的上神，与我们再无瓜葛。”
“说什么把这座山送给我，让我安心修炼便可，可是我根本不稀罕，没有了公子的太阴山，又算什么福地宝地……”她声声如怨如诉，看神态举止已然接近疯魔。
悠鱼只听见碧瑶说墨君已将此山给了她，不禁更添了几分失落，也不再看呆坐在地上哭泣的碧瑶。
耳边隐约似传来似曾相识的神识：“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不问不问，莫若归去。”
是雪清寒的声音，她抬首远望，似乎能感受到他就在遥远的天上望着自己。
“丫头，墨君性情执拗惯了，现在是还没想通，你且回去好生照管自己，等他想通了，自会来寻你的。”
等到那声音完全消逝于脑海，她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满面的泪水。
莫若归去……
回去，是去哪里。
这家伙竟拽文，也不设身处地的为她想想，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她此刻该去的地方。
刚要转身走，却被碧瑶一把拉住。
回过身，只见碧瑶苍白的面容上挂着两条泪痕，而眼神中已透露出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偏执，望着悠鱼一字一句道：“你的内丹，公子刚刚也拿走了，连这个都拿了去，可见，他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悠鱼浑身一颤，什么内丹？
她从来没有什么内丹，是以一直无法靠吸取天地灵气来进行修炼。
想到这里，她不禁蹲下生厉声逼问碧瑶道：“我的内丹怎么会在你那里，墨君又要拿去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碧瑶却只是痴痴地笑，形容已与疯子无异。
她终是咬着唇，撒手遁去。
而在她走远后，碧瑶脸上的痴像才渐渐收敛了，最终化作一抹凄然的笑，口中喃喃：“公子，对不起，碧瑶最后还是没有听你的话。”
可是，她却不后悔。
眼见不远处的山林里缓缓走出一抹素色，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虞小姐，我出卖了墨君，日后他若发现了必不会放过我，你答应了我的事呢。”
千夜虞则是一脸思索的神情，自语道：“之前你通报我时，我便觉得奇怪，墨君一向宠妹如命，又怎会一直霸着她内丹不还，这其中的缘由你可知道一二。”
见碧瑶冷笑不语，她又挑了挑眉道：“你既已跟了我，往后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墨君跟恋舞公主是决计不能长久的，你也知道墨君的心之所系，只要你乖乖助我，我必然有办法让你重新回到墨君身边。”
碧瑶心中一揪，暗中与千夜虞相通的事，她始终觉得愧对于墨君。
但只因心中实在绝望，她才会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就如一个溺水的人，千夜虞抛给了她一根稻草，她除了紧紧抓住之外，别无他法。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在墨君看来，那内丹对她似乎是种祸害。过去墨君还曾将之置于自己体内温养，是以那几年身体才一直孱弱不堪，后来飞升成神，又将之取出放于宝匣中妥善保管。”
“是么？”千夜虞冷笑一声，心想之前龙公子的体弱多病竟是由此引起，对那兄妹两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层看法。
虽不知墨君怎么突然之间娶了那凤族公主，但他对那丫头的感情，已是自己唯一可以利用的了。
想到她前一阵竟又去九华殿缠着锦宸，千夜虞便恨得牙痒痒，终有一日，她会让千夜悠鱼这个名字，从三界中彻底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