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千夜虞离开太阴山后好一会儿,一名身穿蓝衣的男子才从树林中缓步踱出。
他是一路尾随悠鱼来到这里,而方才发生的事,已尽数收入他眼底。
归墟中第一次相遇,他只觉得那女孩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性情也相当之有趣,并未有深想。
然而第二回相见,就已被她周身散发出的甘美气息所深深吸引,恨不能抱住猛咬一大口。
上万年的记忆中能让他有如此冲动的,不过一人。
那高高在上的神女,润泽万物,净化万物。
在她眼中,自己恐怕只是一团污秽。
然而,他却是魔界至尊的王,岂能容忍自己的尊严如此被践踏!
他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得到她,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灰飞烟灭。
一只手捂住胸口,男子英挺的眉头紧紧皱紧,仿佛已被困在前世的记忆中不可自拔。
没关系,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的眉头才渐渐舒展了开来。
脑海中那一直挥散不去甘美的气息以及在她周身总若有似无散发出的水之气,再联想起刚才所接触到的讯息。
难道,她真的是……
若如此,那么墨君近来的种种反常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上古遗留下来的诅咒,双生蛟龙永生不得相爱,否则将引来灭世之劫,且二人交合诞下的子女,天生便为堕世魔胎!
所以,墨君才会娶了那个凤族公主,不止是绝了天帝的念头,更让她从此断了对他的念想。
转念又想起自己那痴情的妹妹,这一回发癫,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呢。
此番转生,他不再是魔界之王,而她,也早不是曾经的神女。
男子昂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眸灿若天河,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如朗月,如朝露,如此昂首站立,便仿佛是天地间最尊贵的存在。
上古魔王却投生为仙族太子,这难道不是三界千万年来最可笑的一则笑话么!
眼下他身上之所以魔性全无,乃是还差一魄的缘故,而这一魄,是他前世均出去为九幽那家伙续命的。
自上回九幽被灭,他就一直在找机会从墨君手中拿回九幽的精魂,奈何神殿守卫森严,他根本无从出手。
而今日,不仅是墨君成婚的大喜日子,更将会有一场硬仗,若胜了,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神族踩在脚下。
彻底荡平神界,以仙族太子的名义,
纤手轻轻抚过腕上的手链,心念一动,一抹鲜艳的红色便出现在视野中。
红发赤眸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投来的视线几乎要立时凝结成冰,她却并不觉得冷,心里反倒随着他的出现泛起淡淡地暖意。
俊美无涛的面容隐匿在夜色里,只一双眸子宛若流光溢彩的红宝石般,闪耀着动人心魄的光泽。
这位名动三界的麒麟少此刻主看上去心情并不大好,远远的盯了她一会儿之后,转身就走。
悠鱼一怔,急忙上前拦着他道:“我有话要说。”
他停下脚步,看侧脸似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最终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说。”
悠鱼心下明了,那日在九重天宫自己不跟他打一声招呼便走了,确实有失厚道,但此刻说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能不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幽瞳定定的望着他,其中带有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苦涩,面上的神情尽是哀伤,如同大片行将凋谢的花朵。
这样的情景,突然让锦宸感到有些窒息感。
“帮我把这个带给墨君,顺便告诉他,今晚辰时,我会在归墟里等,他若不来,我便不走。”
男子冷哼一声,周身煞气毕露,却是一把扯过她手中香囊,转身绝尘而去。
冰封般的嗓音被他离去时挂起的风席卷过来,“千夜悠鱼,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今后我们各走各路,两不相欠!”
悠鱼一怔,等回过神来后,不禁冲着他离去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谢谢你,今后,我们两不相欠。”
即便欠了,今生也是难以再还清了。
锦宸走后不多久,她便悄悄潜进了归墟。
这里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新的家主执掌,景色布置也不同原来。
曾经她每天早晨都要去干活的百芳园已经被扩建,变成了一个有过去十倍那么大且气势恢宏的园林。
其中假山泉水,一花一石,皆布局精巧,匠心独运。
玄花已经被移植到别处,唯一不变的,只剩下脚边那一丛一丛开得热热闹闹的普伽花。
这种花在海底是攘除不尽的,只要生了根,便会无尽无止的繁衍生息。
生命力旺盛至此,其实是很值得人敬佩的一件事。
墨君没有迟到,辰时,他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一双黑沉的眼,如同蒙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黑罩,让她看不分明,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冷。
他身上已不再有自己曾经熟悉的温情。
短短数月,为何就物是人非了呢。
她脑中一直想不明白,但又觉得今日乃他大婚之喜,现在理应是洞房花烛的时候,能够让他抛下新娘子来此见自己,真真是难得的事了。
何况,他还如此守时!
心里不禁为自己的蜗牛思想叫了声好,再抬眼头墨君时,便少了几分哀伤之意,甚至做到了笑脸迎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道:“恭喜你今天成亲。”
墨君打量她良久,最后轻叹了口气道:“阿若,你同手同脚走路的样子,真的很滑稽。”
她眉心一蹙,正待张口,已是被他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说,“阿若,我们就这样吧。”
普伽花的香气幽幽袭来,她注视着前方那个清冷的影子,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这样了?
心内不自禁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脑子里虽仍麻麻的,却直觉感到这件事,并不能就这样简单就算了。
心念一转,已是急急的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一棵大树底下。
再也强装不出笑脸,相反面上已带了一抹肃重之气道:“此话当真?过去的一切,你真能当做是过眼云烟,从此做你的上神,守着那位凤族公主过日子!”
她语调微微抬高,神情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怎能将过去种种,用如此简单一句话就抹杀了……
百年来的相依相偎,同甘共苦,那一晚的迷乱,和后来的温存与拥抱,全部,都不当一回事吗。
她抬起眼,望进他没有一丝温度的眼底,直到对方终于点头确认……都感觉恍然若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