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幽林中,一枚外壳墨色斑驳的龙蛋正在夏日暖融融的阳光下一点一点破裂,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蛋壳碎片,被一只纤纤素手拾起,然后包裹在一方玄色的手帕中.
女子蹲下身去,面含笑意的望着这枚蛋,语气中带了几分喜悦的说道:“总算等不及要出来了么,小家伙。”
银铃般的笑声催生得他越发使劲的往外钻,只见破裂的蛋壳中央,钻出一个滑腻腻湿漉漉的小头,墨色的身体,尚一指般粗细,却极具生命力,龙尾轻轻一弹,龙身便整个儿冲出了蛋壳。
伴随着他的出生,天空中打下无数道惊雷,雨水如雾如瀑的降下,狂风骤雨中,女子一手托起他,感受到龙尾在手心中划出酥麻的感觉,又自语道:“出来得太早了,是小了些,往后可要多吃些,才能长得又高又俊啊。”
小龙仿若能听明白她所说的话,张口便突出一阵烟雾,然后身子便随着这阵烟雾渐渐攀上天际,去吞噬天上的惊雷与乌云。
三日之后,他身体就已长到树干那么粗,龙身盘旋直冲入云霄,开始吞噬星辰,畅饮雨露。
女子每天最常做的事,便是站立在龙背上,由他驮着自由在云端穿行,有时候身边的星子都被他吃没了,他们就只能在黑暗中摸索。
尽管能在黑暗中视物,她仍是象征性的拍打他的龙头,训斥道:“你把星星都吃光了,着天上还有什么看头,真是蠢物。”
墨龙便委屈的摇摇尾巴,口中发出一声声呜咽。
女娲听懂了他的语言,知道他吞噬星辰是为了能长得更高更大,不禁又好笑的摸了摸他的背,温声道:“即便如此,下回也得给我留盏灯才好。”
龙头温驯的点了点,又欢快的甩动龙尾,驮着她往更高的天际飞去。
一个月后,墨龙化成人型,却不是如女娲曾希望的那样……望着那副小小的身板儿,她心中很是惆怅。
神龙的幼年时期,不过是人类八九岁的模样。
即便如此,当那一双墨瞳射来,仍让人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压力。
神龙天性中便具有的威慑力,再加上女娲赐予他的力量,使他纵观三界都难有敌手。
“墨,从现在起,你便叫做墨。”女子一面说着,两颊出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健康而富有朝气的光泽,一双幽瞳清澄如水。
“我是墨,那你是什么?”化成人身的墨龙第一回开口说话,嗓音还有几分发涩,却听得出是很低沉甘醇的男声,语气略显得生硬一些,只是墨瞳牢牢锁住女娲,其中包含着无数信任还有依赖的神情。
“我?”女娲脸上似浮现出思索的表情,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是这天地的创造者,从此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的守护这个世界,知道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头,脸上两个精灵可爱的梨涡也消失不见,当时他尚不懂得,这样的表情叫做厌倦与无奈,只是默默点了下头,将她的要求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她交会他种种生存法则,并灌输他守护天地的使命。
三界各有存在的理由,这种平衡不得被打破,他要做的,就是阻止任何一方力量的独大,与某些族类因欲而扩张领土。
他绝对是最好的学生,因为他从来不问,不疑,只毫不犹豫的执行她每一个指令。
直到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守护者,所谓天道纲常,公允法纪,三界之中从没有谁敢挑衅他的权威。
即便,彼时的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模样。
而第二次蜕变,还需要五百年。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能力的施展,在这里大家所注重的从来不是外形,而是真正的实力。
由女娲亲自挑选出的着一枚蛋,果然是最强的。
他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直到有一天,那一直陪伴着她的女子突然消失了。
不止如此,在他心焦的寻找她时,竟感觉到自己脑中关于她的记忆正在一点一滴的消逝。
从出生到那一刻,他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恐惧与绝望。
他想尽了办法,也无法阻止自己遗忘,直到脑海中关于过去那段算不得漫长的岁月,只剩下自己一个。
但从那一天起,他得到了天地赐给他的另一个礼物!
“小蛟……”轻微的呢喃声发自于一张干涩的薄唇,一张异常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怀念与心痛。
被梦中的情境所扰,他一双手竟开始在虚空中乱舞,眉心紧紧皱起,连在昏睡中整个人也是极不安定。
直到手被另一双冰冷的手握住,方平静了些,眼也未睁,就那么急急的诉说道:“别走,不管你是谁,不要再离开我!”
下一瞬,那只手已一把将他甩开,他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睁开眼,一抹纤丽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若。”他沉声唤道,墨瞳中渐渐浮起一抹暖色。
“我不是阿若。”她摇了摇头,眼中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双手抱怀整个人居高临下的打量他的伤势。
自那一日,已过去了半月,没想到他断裂的龙骨还未复原,她心中也有些悔恨,对这些后辈们应该稍微控制下力道的,像现在这个样子,谁去替她打理三界。
突然,墨君一只手按着自己胸口,另一只手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身往一个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她蹙了蹙眉。
“在这里养了半月的伤,应该堆积了不少事务了,我这就回去处理。”他语气淡淡的,仿佛浑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女娲脸上倒有些挂不住了,只是冷笑一声道:“这一次,是小小惩戒罢了,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对我不敬!”
他欲再往前走,无奈身子抵不住疼痛轻轻的摇晃了下,接着胸口一滞,俯身便吐出一口血来。
不待她开口,他又淡淡说道:“女娲上神不必困扰,这点伤势,再养两三日便得痊愈。只是女神的心病,须得找个方法医治。”
“要知道,跳入忘川虽然能使您丧失记忆,却不能保证下一世能投个好胎。”他以衣袖擦了下嘴角,继续往前行去,很快便消失在忘川河畔。
“心病?”她挑了挑眉,突然饶有趣味的蹲下身来,伸手自忘川中掬起一捧水来。
望着清凉的河水自五指指间缓缓流走,她不禁轻笑道:“墨,我该怎么说你才好,若说你胆大包天,你也从不曾逾矩,若说你循规蹈矩呢,那么数次的试探是为什么。”
三世纠缠,我爱过你,恨过你,也利用过你,那么到如今,你还想得到什么……
眼中逐渐勾起一抹恶趣味的笑,她心道,要医治我的心病,只不知,你受不受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