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5日 星期一
可能是情人节的夜晚太过迷人,天空迟迟不愿亮起,阴霾笼罩整片天空,淫雨霏霏下,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从学校旁的旅馆走出来,黑黑的眼圈表明昨晚他们战况激烈。
在校门口老婆婆的麻辣烫摊前,两个人等着自己的早餐。
老婆婆费力地在大锅里涮着配料,心里犯起了嘀咕:今天锅里的汤有点滚过了头,手里涮料的漏勺怎么也按不下去。
“老婆婆,快一点,我们就快赶不上晨跑了。”男生着急地把钱丢进了老婆婆的钱盒。
“好了,好了。”老婆婆边回答,边麻利地撩起大锅里的漏勺。
可漏勺似乎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老婆婆拉了几次,都没把漏勺提起来。
“别急。别急。”老婆婆安慰着客户,用两只手去提漏勺,就像在拔一个大萝卜。
大锅下的炉架承受不住这般重力,一侧被压弯,滚烫的大锅连同里面的热汤,一起翻将下来。
一地冒着热气的汤料中,那把漏勺正同某样东西纠结在一起。
失手的老婆婆,和溅了一身油的情侣,不约而同地对着那件东西尖叫起来。
那圆滚滚的东西,已经被煮得酥软憋塌,像一只熟透的烂西瓜。它冒着热气,外翻的皮肉下,露出瘆人的粉红色,毫无生气的五官里,淌出浓浓的汤汁,几只苍蝇已经迫不及待地停在上面,享受美食了。
那无色的眼睑,正对向天边初露的晨光。
这个时候,我刚送夏菁上了首班离开我们学校的公交车。
杨光就像我们的情报科长,他那里总有最新最快的消息。
“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们想先听哪个?”见大家都在寝室,杨光故意卖了个关子。
昨天没有等到殷吉辉,汴羽田心情不佳,选了坏的。
“有人在学校里找到蓝天了。”杨光说。
洛力紧张地坐直了身子,焦阳倒吸了一口冷气。
殷吉辉失踪,蓝天出现,这两个人不知在搞什么鬼。
“快说好消息。”洛力不安地说。
杨光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但很快又收了起来,扫视着我们说出了好消息。
“找到的,只是蓝天的头。”
警方公布了较为翔实的案情,死者名叫蓝玉祥,身高一米七五,体重六十九公斤,单从头颅的情况来判断,死者被割下头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法医初步判断,死者可能是失血过多致死。
还没有深入调查,验尸报告就体现了这起案件,和上一起发廊女小红的案件是连贯的。
第一,和在石膏像里发现发廊女小红的头颅一样,蓝天尸体的其他部分,也是毫无踪影。
其二,蓝天的嘴里,衔着一根男人的断指。
诸葛警官表示,抓到凶手只是时间问题,一名断指的凶手,很快就会暴露在警方天罗地网的搜查之中。
可我的预感恰恰相反,案件远远不可能这样简单,一个能制服蓝天的凶手,能将尸体肢解的罪犯,怎么会把自己的手指留在死者的嘴里呢?
犯这样的错误,简直不可思议。
杨光恍然大悟道:“蓝天原来只是个绰号,不是他的真名啊!”
汴羽田说:“流氓和艺人一样,也会有艺名的嘛!”
“你说,烧烤店的老鬼会不会知道凶手是谁?”杨光拍拍我。
“老鬼是谁?”焦阳问。
我想起,那次在烧烤店和殷吉辉的恶斗,焦阳当时不在场。
我说:“老鬼是我们学校的卡西莫多。”
玩笑开到一半,我的脸像被泼上了一盆胶水,瞬间僵住了。
窗外阳光的映射下,我忽见焦阳左手闪过异样的光芒。
当我想再看看清楚的时候,焦阳已经把手插进了口袋,专心致志地讨论着蓝天被杀的事情。
我掏出香烟,挨个发了起来。
我们之中,只有杨光不抽烟,所以他也反对我们让他吸二手烟。
“你们几个少抽点烟,下周就要比赛了,注意身体。”
“什么比赛?”大家一脸茫然。
杨光说:“五人制足球赛啊!”
“我还有课,先走了。”焦阳借口想要开溜。
我忙挡住焦阳:“是兄弟的话,就一起去踢吧!我们正好五个人,这事不帮帮杨光说不过去啊!”
“能帮我一定帮,可我不会啊!”焦阳苦着脸。
“不会踢就守门吧!你这么大块头,往门口一站,就等于为球门加上了一道卷帘门,绝对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汴羽田一席话,把焦阳捧上了天,焦阳也就乖乖地穿上了1号球衣。
我给焦阳递去香烟,他全然不知我是在试探着他。
他伸手接过香烟的一刹那,我看得真切,他左手的无名指尖,贴着肉色的创口贴。
他轻松的神情,全然不在意手指上的小伤。
我猛然记起诸葛警官曾经在电话里的那句话:发廊女小红牙箍上的碎指甲,很可能是死者在临死挣扎时,从凶手手指上咬下来的。
我猛抽着烟,缭绕的烟雾掩饰着我内心剧烈的变化,死死压住那个最不愿去深究的念头。
可我心里有两个对立的声音在一问一答:
——距离发现发廊女小红的头颅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难道凶手的手指甲不应该恢复了吗?
——指甲长起来很慢。以前踢球时被踩伤的脚趾甲,我三个月才长得和原来一样。
——既然过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发现?
——当中隔了寒假,彼此没有见面。况且这个线索,也是开学后,我才开始留心观察的。
——杀害小红和蓝天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照理说蓝天嘴里的手指应该也是焦阳的?可焦阳虽然手指甲有伤,但十指健全。
我打算拿件焦阳的东西,交给警察化验,只要和证据的不匹配,我就可以消除萦绕的心魔了。
打定主意后,我坐等焦阳抽完的烟头,那上面会有他残留的唾液。
杨光像模像样地开始为我们几个布置起战术来,焦阳负责守门,洛力和汴羽田负责防守和盯人,我负责进攻。
听完杨光的调拨,洛力问杨光:“那你负责什么?”
“我负责全场调动指挥。”
“你不上场?当我们的教练?”
“我是场上的核心,中场的灵魂,全场的焦点……哎哎!你们别走啊,我还要布置战术呢!”
杨光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我们知道接下去他要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了,大家赶紧退散。
杨光喊道:“你们都去哪儿啊?”
汴羽田说:“与其听你的战术,不如先去接触接触比赛的裁判。”
“这次比赛我要杜绝黑哨,我们要靠自己的实力!”杨光挥拳高呼。
可不久后,杨光就安排了他的同桌,作为热身赛的主裁判。
而焦阳手中的烟头,他始终没丢,直到到了走廊上,才往窗外一弹,那截烟头腾空翻转了几下,悄无声息地湮灭在黑黑的臭河沟之中。
在焦阳满不在乎的表情中,我仿佛又找到了当年火灾现场,看见的那种令我罪恶感丛生的眼神。
他心里的某个地方,是否还挂着沉重的锁,无法对他父母的事情释然于我。
一切的一切,我还需要时间去证明。
自从蓝天被杀,殷吉辉一直未露面以来,我就成为了学校里内定的黑社会最大头目,没有之一。
可能他们觉得和我作对的人,下场都很惨,所以当汴羽田在学校里修理校友、敲诈勒索、收小弟的时候,许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而我仍在寻找着手指伤残的人,就在人多的食堂里伏守蹲点。
“你在这里啊!总算找到你了。”汴羽田满头大汗地跑进了食堂,什么都没说,就先消灭了我的大排。
“什么事?”我边问,边把餐盆往另一边移了移。
“你听说刘媛媛的事情了吗?”汴羽田出于本能般地慢慢走近我的餐盆。
焦阳跟着到了,他不知从哪儿拽来一个男生,对他说道,“你快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男生可能知道我和刘媛媛以前的关系,就是不肯说。
汴羽田就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你说,你就说,别给脸不要脸。”
男生捂着半边脸,这才开口道:“有人说刘媛媛是杀人犯的女儿,不配做校花,只是个残花败柳……”
“够了……”我把餐盘一掀,大声质问道,“这话你到底听谁说的?”
男生本来还想隐瞒,但发现汴羽田的巴掌又朝他脸上挥过来的时候,他赶快说出了那人的名字:“是舒米亲口跟我说的。”
我对汴羽田说:“你去找洛力他们,多带几个人,我这就去找那个浑蛋。”
“没问题。”欺负同学这种事情,汴羽田乐此不疲。
话剧社团活动地点是在一个二十平方米左右的教室,今天刘媛媛不在,除了舒米,其他人都被我清场了。
他可能心中有鬼,见到我的一霎,他脸色出奇的难看。我心想这样的人也能演好话剧?
我大步走向他,抄起靠近他的一把椅子,就用椅背朝他砸了过去。
抵挡不及的他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剧本纸稿撒了一地,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椅子,不让我再砸他一次。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他折出了满脸的皱纹,讨饶道。
“我就是来教你怎么说人话的。”我伸脚去踹,不料他玩阴的,朝我支撑脚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