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已深。
王业从地上挣扎起身,“呃~我这是怎么了?”拍了拍还有些痛楚的头,自嘲道:“难不成不能修行竟然孱弱到这地步,连一道雷声都承受不住?”
不过看少年早前翻墙回家一跃丈许的身手,显然并非是体弱。
环视四周,一片漆黑。心说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突然,王业怔住了。
满天星辰,一弯新月,夜幕透着绚丽的蓝,云雾游走,如同水波。万籁俱寂,倦鸟酣睡。
确是深夜。
可王业眼中这周遭的一切都慢慢清晰,最终,亮如白昼!
微风翕动声,鸟兽呼吸声,甚至是天地中一种玄之又玄的事物,都在王业的感知下,渐渐清晰。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一切却又都不一样了!
王业变得从未有过清醒,看着自己露出的身体,那郁结的晦暗之气,消失了。
开智。
母亲早丧,修行不得被人冷落,渴望修行的少年早已对开智后的种种变化清楚无比。
所谓“开智”,即“开启智慧”之义。为修行路上的第一道门槛,可这道门槛极低,低到无法开智之人才是凤毛麟角。
夜间视物,感知敏锐,过目不忘,种种神异,最重要的,就是能感受到这天地间莫名的玄妙,踏入修行之门。
修行之路,宽广无垠,可也曾吝啬到让一个少年不曾占得分毫。
王业不由失笑,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到泪流满面,他起身踉踉跄跄地又回到母亲的坟莹,跪下后久久无言。
这一夜,平常的一夜,无人知晓夜深时在这小狄山上响起一声长啸,声音稚嫩,久久不绝,只有无数巢中倦鸟惊得扑棱振翅。
漫天繁星,新月如眉,一座孤坟,一个少年。
……
待到天明时分,王业方才回城,依旧是从老地方翻墙进了王府,回到自己冷清的小院,闭门就呼呼大睡。
不过这却让每日这个时候看着王业翻墙出门,傍晚才回的暗卫略微好奇,但想到少年一介凡人,多半是因为修行不得,苦闷之下在外买醉,也不再多想。
“来日方长~”王业这些年受尽冷落,从原来的委屈到习以为常,再到现如今的满不在乎,他渴望修行是真,但理由却早已不是为了王家,不是为了他人的眼光。
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固然使王业欣喜,可多年夙愿得偿,却让他心灵疲惫不堪,一回房就沉沉睡去。
……
王家府邸的偏院,一处特别的所在。在一众富丽堂皇的建筑中,有一块约莫四五亩大小的药田,药田中央一间竹屋,与外边唯有一条堪堪一人行走的石子路相通,相形之下,十分突兀。
这里住着的是王家家主王照阁的结义兄弟,府里人都叫他“钱先生”。据说是王照阁年轻时外出经商遇见的神医,王照阁有心结交,两人交情渐笃,这钱先生也被请进王家,成了客卿。
为王业不能修行的状况诊断的,也正是此人。
此地平日少有人造访,盖因钱先生喜静,王照阁也约束家人不得打扰,除非有什么严重的伤病,才能遣人去叫。
竹屋外,响起了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屋内,一个面色苍白,形容儒雅的男子正在摆弄着盆栽,待那道脚步声进了屋,才停下手。
来人身着紫袍,面容刚毅,相貌堂堂,眼神虽淡漠却充满威严。
钱先生拱手到:“王兄。”
来人同样拱手回礼。
王家府邸内,能被钱先生如此称呼的只有一人,家主王照阁。
王照阁走近,开门见山:“昨天惊雷一震,心绪不宁,总觉得将有大变故,来找钱兄排遣排遣。”
“天威浩大,这一道惊雷更是直指人心,莫说我等修士,恐怕就是凡人也有所察觉。”钱先生笑了笑,“不过王兄你来我这排遣倒是来对了。”
“哦,此言何解?”王照阁看向那些盆栽,眼中闪出一丝喜意。“莫非…”
钱先生也不顾忌,一把将王照阁拉到盆栽前,“原本你不过来找我我也要去给你报喜的。王兄请看!”
只见其中一盆透着白色的微光,仔细看去,可见得一方充满白色雾气的小世界,只有中心有一株发着白光的小花,花瓣上布满裂纹,小花的光芒正是从裂纹中发出,而小世界中的白色雾气也正被裂纹吸收。
见此景象,王照阁不由大喜“这噬灵花,快要成了?”
“之前尚需十数年,可昨日那一道惊神之音,莫名催化之下,最多月余,就能成熟。”
“那…噬灵丹?”
“噬灵丹啊!王兄,你我等了十多年了!”
“哈哈哈…”两人相对仰天大笑。震得其余几株普通的盆栽上的露珠尽数掉落。
“开智之后是蕴气,这才是修行路上真正的关隘啊!”王业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又仔细体会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才开始思考修行之事。
“开智后能够感知天地间的玄妙,才可以主动的吸纳灵气,使周身灵气充盈,开辟气海,晋入蕴气境。”王业暗想。
“这一步分为七步,又称开智七关。”
“皮膜关,血肉关,筋骨关,腑脏关,气息关,灵感关,气海关。关关相连,不可僭越。”
“若是资质极佳,开智后立刻就能感知灵气,吸纳速度也是一日千里,七关之间毫无障碍,气海朝夕可成。”
王业不由想到了自己从没见过的大哥,四岁时就拜入曲霞宗的王景,据说他破除七关,凝成气海,只用了十四个时辰。
又想到这世上多数只限于开智的凡人,王业不禁心生忧虑。
用尽毕生精神破除七关,却发现自己体内所能容纳的灵气不足以开辟气海,做了一辈子的长生美梦,到头来却还是一介凡人。
“不管怎样,从原来的废人到如今可以修行,这已然是上天对我王业天大的优待了。”
再看天色,已是正午,王业也不多躺,起身就要出门。
刚走到门前,听到有人朝这边走开,王业又轻轻回身坐到了凳子上。
只见那人走到王业房前,轻轻叩了叩门,王业故意不应,等那人叩门三道后才出声。
“何事?”王家虽然没经过几代积累,可已有世家气象,府里规矩森严,以王业在家中的地位,能够这样来找自己的,定是被派来下人。
要是昨日在后门与王业叫嚣的幼弟王遂,早在几间房外就喊得震天响了。
“五少爷,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今早才回来?”门外下人问道。
王业早就习惯了下人这般不客气的语气,回道:“没错,怎样。”
“没什么,只是大管家有吩咐,说五少爷原先幼小不懂事,再怎么胡来也没人计较,可昨天过后,您就十四岁了,有些事还是得顾着点王家的颜面,以后若是要在外留宿,还是要给府里通报一声,否则,就要扣月钱了。”
王业听完慢慢站起,走到门前,似与门外下人对视,冷道:“替我告诉大管家,就说我知道了,还有,以后这种事,要他自己过来!”
门外下人也听出了王业话语中的冷意,忙道:“那我就告退。”
待脚步声走远,王业打开房门,眯着眼睛看着春日虽是正午却不猛烈的太阳。
区区一个管家也敢来管我了么。看来连开智都不能的废人果然挺教人看轻啊。
对于这种话,莫说王业现在开智了,便是还没开智,王业也丝毫不会理会,“不过是想要借教训我来提高在王家的地位罢了。”
依旧是偷偷摸摸状,王业从另一处少有人去的角落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