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业才翻出院墙,就瞧见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偷偷跟着他的两个仆役。
两人在街道上左顾右盼,神情讶异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看来自己没有早点出门,倒让有些人颇为牵挂啊。”王业苦笑,却主动朝那走了过去。
因为王业不能修行,不受王家重视,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这狄水城诸多资质不佳的富家子弟用来排解郁闷的软柿子。
致使日日在外闲逛的王业总会莫名的多了条“尾巴”,然后就是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寻衅。殴打,辱骂。
最聪明的是他们始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各家长辈也只当是看孩童嬉戏。
王业即不喜在家中,那更没理由会乖乖任人摆布,几年里与各家仆役城中“博弈”,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被逼无奈,竟练就了昨日翻墙时一跃丈许的身手。
两年前跟着王业的可远不止两人,只是各家小儿年纪见长,也觉得如此做派殊为无聊,才纷纷不再参与。
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位,不知是和王业有甚深仇大恨,还是实在闲暇过多,直到现今,即使已然再难逮到王业,也还是偶尔叫人跟着,实在烦不胜烦。
今时不同往日,这条锲而不舍的尾巴,还是早些断了的好。
“在找我吗?”王业悠悠然抱着胸。
“喝。”两人被这突然的动静还吓了一跳。猛地扭头,只看见一张自己几年来几乎天天要见,风霜雨雪从未停歇,见来厌恶,不见心慌的“可恶”面庞。
“你今天……”一个刚用手指着王业似要质问,立马被另一个拉住,连忙改口:“王少爷说的什么话,我们在这…额,在这逛街呢。”说着还扯了个笑脸。
“是吗,张家已经这么富裕了吗,能够拿下人当闲人养了吗。”王业头仰天,以免看了恶心。
“我们这不是……”两人急着要解释。
王业摆摆手,“行了,带我去见你们少爷吧。”
“好嘞,什,什么?”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视一眼,心想这王家少爷莫不是被昨天那一道雷给震傻了,平日里躲之不及,今天自个要找不自在。
但这确实是自己二人的差事,又想到前几日自家少爷因为比他小两岁的堂弟开辟了气海,成了真正的修行人,而自身连开智七关都没全破,气恼之下,将一个送饭丫鬟硬生生给打折了两条腿,也不再犹豫。
“那,王少爷,您就跟我们来吧。”有了王业这个不能修行的废人当面,少爷的气也能消消了。
随即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引着王业朝城西走去。
城西,已是接近城郊一处僻静的院落。
张厉正持刀快速地劈砍着一个木质假人,他眼神凶狠,死死地盯着假人,仿佛这是他最痛恨的人。
“王业要来见我?”张厉接收到传讯玉佩的消息,愣了愣,心下也诧异无比。
“好啊,倒是有很久没有拿他出过气了,自己送上门来,我看你有什么花样。”张厉眼神又变得凶狠,手中长刀刀光一闪,一记横劈,力道之大,竟将假人拦腰砍断。
“王少爷,我家少爷就在里面。”王业三人已到张厉院外。二人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这地方还真不错,离家够远。”王业打量周围环境。从门缝中看见院门没拴,也不敲门,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张厉已然大马金刀坐在堂前,七八个断裂的假人散乱在院子里。
见王业进来,张厉抬起手中刀挥舞了几下,“好久不见啊王业。”
“是啊,我记得上一次见你,你还不是住这的。”王业饶有兴致在院中踱步。
张厉似被戳到痛处,猛地站了起身,“你主动来见我,就是来讨打的吗?”
看到张厉如此反应,王业对他现在的处境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张家与王家不同,事实上狄水城所以世家大族都和王家不同。王家的兴盛全在这二十多年,族中主家只有家主王照阁这一支,五位夫人,十一儿女。
要不是因为王业连开智都不成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自己母亲也早逝,王家也不至于如此冷落他。
而张家积年大族,枝繁叶茂,族人之间互有比较,张厉父亲执掌家族财务,母家也颇有势力,极得家族重视,可因为修行资质低劣,小他几岁的族人进境都胜过了他,张厉在家中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也因张厉平日太过跋扈,其父为了避嫌,也为了让他安心修行,才把张厉安置在这偏僻小院。
这些日子,他自觉过的非常委屈。当然王业还是想不明白这人都如此处境了怎么还如此锲而不舍的让人跟踪自己。
“张厉,我只是有一些疑问,需要你来解答。”王业直视张厉,目光平静。
“问我为什么派人跟着你?”张厉压下怒火。
“不是。”王业摇头,“我想问问,从开智到蕴气,有人能成,有人不能,有人早,有人晚,为什么?”
“你一个不能修行的废人宁愿被我羞辱也要问的,竟然是修行的问题?”张厉不由大笑,握紧了拳头,“那我就告诉你。”
“资质!都是因为这该死的资质。”话音未落,张厉已经举起拳头,飞身而起,朝王业扑将过来。
王业疾身后退,躲过这一拳,又道:“什么是资质?”
张厉一拳打空,落地之际,又是一蹬,抬腿向王业腰间扫来。“你不能修行我能,你大哥蕴气只要十四个时辰而老子几年还没有,这就是资质。”说道最后,已是大吼。
说话间,王业屈身下蹲,用手掌挡住这一腿,感受腿上的力道,王业已有计较,借下身直起的惯性,王业顺势后退,卸去腿上的力量。
张厉两击无功,更是愤怒,自家一个破除了脏腑关的修行人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废物。王业这厮就是来嘲讽自己的。
王业站在不远处,仍是直视张厉,神情中却带着了然。见张厉不再动作,方开口道:“既然资质这么重要,你又资质不行,竟然不是抓紧时间修炼,还有时间跟我玩捉迷藏,也难怪你还不能开辟气海。”
“明知自身修行相比他人事倍功半,不去日夜苦修反倒怨天尤人,张厉,你才是真正的废物啊。”
“你说什么!”张厉眼神又变成了劈假人时般凶狠。他自然听的出王业在激怒他,不过可以肯定,王业确实是来找死的。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吗?”王业右脚微微后移,身体也向前稍倾。
张厉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堂前将放在地上的刀拾起。
再面对王业时,刀已出鞘,在春日下透着寒光。
“王业,我才发现,你看着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王业也拿起一支散落的假人木腿,“那不妨看看哪里不一样。”
“铮”,破除脏腑关后,已能将内气外放,张厉将内气灌注入长刀,响起一声轻鸣,刀尖所指,正是王业。
王业突然用脚尖踢起一支假人残掌,残掌带着破空之声直射张厉脸庞,张厉躲闪不及,一刀砍开,却仍被破碎的木屑溅到,心中怒火更甚。再看王业,竟隐隐有着笑意。
“啊!”一招“力劈华山”,张厉依旧是飞跃而下,只是速度力量比刚才多了何止一倍。
王业似乎被吓傻了,怔怔不动,即使刀风袭面也没有退后分毫,张厉不欲也不敢真正伤到王业,已准备变招,可就在刹那之间,王业手中木腿忽的出现在长刀右侧砸中长刀,力量之大竟让张厉连刀带人往左边落去。
“这不可能!”张厉大叫,“凡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气力。”此时他已有些心慌,不敢相信心中猜测。
惊疑之时,王业用木腿轻轻敲在张厉持刀手腕上,张厉吃痛松手,长刀坠在地上。
守在门外的两仆役听见自家少爷的大喝,恐怕出事,急忙推门进来,可眼前场景却让他们不敢相信。
只见王业和张厉对面而立,张厉眼神呆滞盯着王业,长刀掉落在地,王业正拿着条木腿一把扔开。
听到推门的动静,王业张厉二人同时看向大门,两仆役心中暗暗叫苦,看到了少爷这略微狼狈的模样,感觉自己下场不会比那个被打折腿的丫鬟好,忙装作若无其事退出院子掩好大门。
“我说,这不会真出什么事吧?”一仆役问道。
“别瞎说,咱家少爷找王业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出过事。还是多想想咱们吧,看里边这情形,咱少爷是没打赢啊。”另一个仆役忧道,“这被咱们看见了,以他的性子,哼哼,难说喽。”
“不过没道理啊。少爷好歹也破了脏腑关,对上不能修行的凡人,就是躺着也能把对方打死啊。”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风不吹草不动,张厉心中翻涌的波涛却难以平静。
“你真的开智了。”
早在昨夜王业开智之后,他就感觉到了自身的不同。
开智七关,皆旨在淬炼肉身,增强与天地的感应,破关速度全看资质。
不知是何缘故,王业开智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破除了气息关,思量半宿,觉得除原本郁结于体内的黑气外,也没其他原因了。
少年数年来饱受冷落欺凌,但因其对家族彻底失望,虽一朝得志,也只想早些离开这对他而言甚是无趣的地方,可今日看见在寻找他的两人,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一个强烈的想要发泄多年抑郁的念头。
正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王业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看着王业的笑,张厉心生不妙,不知为何只想逃离。
还未等张厉做出反应,王业拳头已出。
张厉腹部中拳,只觉疼得厉害,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如同大虾一般蜷缩起来。
怎么会这么痛?
自修行以来,这是张厉首次感受到自己如此脆弱。
“很好玩吗?”王业用脚踢了踢张厉的背。
“叫你派人跟踪我。”张厉正想说话,身上就挨了一脚。
“叫你骂我废物。”又是一脚。
“叫你打我。”
“叫你资质不好。”
“叫你不好好修行。”
“叫你狠。”
“叫你叫张厉。”
“你再给我厉一个。”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
王业一句一脚,一脚一句。
刚开始王业还只是说说这些年张厉此人的劣行,到后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足足踹了半个时辰,王业只觉心中积郁一扫而空,方才停脚。
他看着缩在地上全身都是鞋印的张厉,似乎还在轻轻抽泣,摇了摇头,将自身有些乱的头发和衣物整理就一番,在两仆役见鬼般的目光中径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