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媛向亓一然请教一道数学应用题,上次老师讲解时,亓一然给出了另外一条思路,被数学老师夸了半天的聪明。郑媛媛没得其法,大致懂了,稍一回头,又乱了记忆。
是一道鸡兔同笼的方程题。学习的解法是一元二次方程组,初中毕了业的都知道,其实可以用一元一次来解。一个变量设为X,另一个变量也可以根据与X的数字关系用含X的数学式表示,这样就可以用一个等式算出X的值,从而得出答案。亓一然是在测试卷上尝试的这条思路,数学老师批阅时还特意在给了满分后留下个批注:“自己想出来的?”以是试卷解析时,又特地过来确认。当确信是亓一然自己的思考成果,那老师止不住夸赞亓一然聪明时,复又叹道:“要是你早生几百年,就是个大数学家了。”亓一然仿佛抓住了天上的星星,双眼放光的追问:“能名垂青史吗?”
数学老师竟被他问的不知所措,良久才回复他:“只要你能不停的学习下去,就会有机会。”
亓一然很认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一幕,杨若思当时全看到了。
都中午了,杨若思仍是不见踪影。
下午上课,前面的位置一直空着,亓一然的心里也空落落的。郑媛媛像是突然开了窍,竟然热衷于学习起来,一得空就向亓一然请教,都是些明知故问的简单问题。
亓一然有些失去了耐心,责问她怎么连这些基本的知识都不会,郑媛媛却笑他:“你还不是一直在犯低级错误?”
“什么意思?”
“你这一天一直在想谁?”
“反正不是你。”
“我在你面前,你当然不会想我。”
“你不在我也不会想你。”
“是,你只挂念杨若思。”郑媛媛竟捂着嘴傻笑起来。
“上一边儿去。”亓一然开始厌烦这对话了。
“我上一边儿去?那我要知道杨若思在哪儿呢?”
“在哪儿?”
“哟,这一句话就让你亓大才子来了精神了嘛,看来还得是杨若思呢。”
“别打岔,她在哪儿?”
“叫声姐姐我就告诉你。”
“确定?”
“确定!”
“那好,姐......”亓一然那个“姐”字刚到嘴边,就被谁从背后推了一下,咽回肚去。原来要亓一然叫出姐姐这个称谓并不是登天一样难的事情。亓一然定睛一瞧,不少别人,却是那个消失了一天的杨若思。亓一然突然感觉有股热热的东西从眼里涌出来,却牵扯着胸口也觉拥堵。杨若思扑闪着双眸盯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那模样,真美,比亓一然以前见到过的任何女生都美。
杨若思弱弱的伸出左手:“我的照片呢?”
亓一然平复一下心情,轻轻抚了抚杨若思的头,像抚摸小猫一样问她:“你不还有一张吗?”
“可我就喜欢那张,被你夺走的那张。”
“照片别要了,我忘了带。本尊在这儿呢,你要不要?阿姐?”
杨若思惊喜的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这个一直以来让她受尽了从未有过的委屈却仍然让她舍不得放手的亓一然,此刻无比温暖。
“嗳,姐要。”杨若思笑着,笑得真美。旁边的郑媛媛和一干人等,却湿了眼眶。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杨若思和亓一然也这么过着,一前一后,转身抬头。杨若思幻想过很多浪漫的场景,恋爱时偶尔该出现的场景,似乎一个都没有发生,他叫她姐,她叫他弟。她不再费力,他不再无理,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亓一然收敛不少,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学业,杨若思偶尔还会闹他,他不再有不耐烦的表现,真忙时,就拍拍她的头,小小声说:“乖姐姐,让我做完这道题。”她便不再叨扰。忍不住时,最多转过身来面向他,伏在他桌上的一角,看他认真的样子,犯犯花痴。
亓一然有过几次好奇,好奇杨若思是怎么摆平处分的事,但又屡屡欲言又止,过去的,就过去罢,她没事就好。
期末考已经临近,升了初二,就意味着要分班了,亓一然知道一点,不管他在哪个班,杨若思肯定也在,她有这个能力,他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借着求知欲,亓一然的功课不曾落下过。他对考试仍然有着与生俱来的拿捏和把握,他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也大概知道年级前十是唾手可得的事情。杨若思不同,她从没把学习二字当作一回事。他深知这一点,常常主动给她辅导、补课。她也深知这一点,就总趁这个机会布置甜蜜的二人世界,盯着他傻乐。
考试前那晚,铜人像往常一样喊亓一然遛校园,远远的,又听杨若思喊:“阿小弟,过来给你认识几个姐姐。”这一次,那六个都在。
“噢,来了阿姐。”亓一然乖乖走过去,礼貌的对她们笑了笑,那几个立刻活跃起来,只有杨若思和上次缺席那位淡定如常。
“这是我小弟。”杨若思把亓一然也给她们介绍了,却没有上次的得意和理所应当,语气也阴郁很多。
“是的,阿姐。”亓一然随着附和,转而又礼貌的跟她们道别:“失陪了,铜人还在等我遛弯。阿姐,我过去了哈。”杨若思点了点头,亓一然转身离去,杨若思突然把他叫住:“亓一然!”她没有叫他小弟,用的是他的学名。
“怎么了阿姐?”这声姐却叫的她心里难受。学生时代,私认姐弟、兄妹之类的事迹并不少见,分三种:一种是一开始就觉亲切,疑似失散多年的手足,一见如故,特结此关系;一种是求爱不成而后再结的,朋友更近,恋人未满,以此暧昧,做个特殊的陪伴;第三种是求爱之前先辅以这关系做铺垫,以期可以平滑一点,显得顺其自然。但是无论哪种方式,最终的结局,大多都只能停留在手足这一层。暧昧是很美好却又易错过的情愫,那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又把某类话语看的无比神圣,总向往水到渠成。于是暧昧着,暧昧着,反倒习惯了这种方式。若要进一步,总觉得哪里有些突兀,往往即便勇敢的进步了,也总会不久又回归。我们记忆中大多都有几个学生时代莫名成了你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老大”之类的异性也大多异姓的人,她(他)很温暖,很让你喜欢,让你觉得轻松没有负担。你们共有的记忆只有快乐的默契,孤单时有人陪,寂寞了有人伴,也不用患得患失,也不用担心走散,任时光怎么转变,想到她(他),就会觉得心安。她(他)能满足几乎所有恋爱才有的甜蜜,却不用担心会过期。亓一然喜欢这份自然,于是他料想杨若思肯定也喜欢。那个年纪的他觉得,这就是爱情了,可他没有注意到,杨若思重新变得失落的双眼。
考试结束,杨若思要亓一然放学后等她。亓一然等了,直等到班上只剩他一个,校园里也没什么人了,杨若思才出现:“陪我逛逛学校吧。”
亓一然跟着她,他觉得这应该算是美好的事情,他们两个一年来还从没像这样约会过。不知道走了多久,杨若思脚步越来越慢,已经快要跟不上亓一然的步伐了,他也没有觉察。杨若思拽了拽亓一然衣角,低声细语:“找个地儿坐一会儿吧,我有点累了。”亓一然就随她坐到花园的长凳上。杨若思说她渴了,亓一然就跑去附近的校园杂货店买水来给他,跑的一头汗。杨若思拿出手帕帮他擦拭,又轻又慢。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没有添加任何人工的化学制品的香味,心头乱了一下。
他站起身,看向别的地方,差点儿弄掉了她的手帕。
“你站起来干什么?”杨若思拉他坐下。
“我散散热。”亓一然又站起来。
“给我坐下。”杨若思又拉他坐下。
“哦。”
亓一然坐了一会儿,越是让自己不要去闻这味道,越是闻得清楚。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冲动,他猛地吻了一下杨若思的唇,又赶忙跳起来,围着椅子转圈疾走,把杨若思都快转晕了。
“还像小时候似的。”杨若思嗔笑了他一下,叫他停下,亓一然就停下,呼吸却更加急促起来。
“如果说小时候不懂事的不作数,现在都长大了,我的初吻,可是怎么算都实实在在被你夺走了。”杨若思苦笑着看着他,一番话竟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放心,阿小弟,你放心。”杨若思站起身,看向远处的天空,轻声叹息。
“放心什么?”亓一然发热的头脑隐约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回想这半天,杨若思安静的有点反常。
“能抱我一下么,亓一然?”她叫他亓一然,她又一次直接叫他亓一然。
亓一然就拥抱她,这个平时霸道又狂傲的女孩子,在怀里时竟那样柔软。她把头伏在他胸口,她可真矮。亓一然轻抚她的头,她把亓一然抱得更紧,紧紧的抱着,生怕他飞走了似的。他有些呼吸困难起来,笑着让她放松一些,她却更用力,他便由她撒娇,自己寻找适应这种呼吸的节奏。
“亓一然,你不会把我忘记的对吧?”她又叫他亓一然。
“怎么会忘了你呢,阿姐?”他还是叫她阿姐。
杨若思的双肩有些颤抖,亓一然这才注意到,慢慢浸湿他胸口的,不是他新滴的汗水,而是她不停的眼泪。
“阿姐,你怎么哭了?”亓一然仍是叫她阿姐,一遍,两遍,三遍的叫她阿姐,也挣不开她紧抱着他的双手,也看不到她的双眸。杨若思啜泣着,强忍着不出声,肩膀抖个不停。他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故障,尽管他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哄。
“你怎么又哭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亓一然只能轻抚她的头,轻声问她缘由。他扪心自问,并没有犯过什么能让她如此伤心的过错,只是一个暑假而已,她怎么会怕他忘了她,还怕的这么难过。
杨若思似是哭的有些乏了,抱的也不那么紧了,亓一然却也不敢挣开她了。就这么拥抱着,仍是不停轻抚她的头,直到她的身体不再因哭泣而发抖。
亓一然的第六感又来了,他感觉有些不妙,像是杨若思曾经消失的那几次。杨若思松开亓一然,伸手捧起他的脸,细细的端详着,安静的看着,仿佛再也见不到一样的深情。看着看着,又哭起来。这次她没有抱他,而是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放声的,放肆的哭,声音被她包裹着,反而更让他觉得刺耳。他开始慌了,他怕了,他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阻挡不了的什么事,要发生了。
哭泣是个体力活儿,杨若思哭了好一会儿,缓缓站起身,有些踉跄,他紧张的扶住她。她趁他弯下腰来的空当,双手轻轻勾住他脖子,吻住他双唇,夕阳的余晖映着她的腮红,拂起她秀发的是半夏的晚风,空气中有花的香味,舌尖上是她的多情。泪水还在滑落,味道有些苦涩。
杨若思松开他,含着泪对他笑了笑,她看起来平复了许多:“亓一然,别忘了我。”
话毕,转身离去,亓一然跟上去,杨若思叫他站住,背对着他摆摆手:“不要跟过来,去走你的路。”
亓一然就站在那里,像失了魂一样。杨若思走的远了,亓一然追不上了,才见她回头对他喊:“亓一然,保重!‘
亓一然上前两步,仿佛被两块石头拴住了脚,又停下来,目送她渐渐在分岔的另一条路上,渐行渐远。
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