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过去,时节是春天。一切都兴兴向荣,一切都蠢蠢欲动。
江魏自己也不知道养成了这个习惯——总是偶尔不经意间使目光扫过龙青的座位,在上课之前、下课之后、放学之时,那影像给予他持续的安心,否则各种疑问猜测就会来找他的麻烦。
这一天,他的麻烦来了——教室里龙青的座位空着。江魏一整天都在琢磨着他可能生了什么病,于是下午跷了一堂自习课径直去理发店看看。
一路草木葱茏,花红柳绿,春风裹挟着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在大地上寻找它们的栖身之所。江魏揉了揉眼睛,像是昨天没休息好,又像是被那一片明媚躁动的春光逼涨了眼睛,有点不适应。
远远已能望见理发店的门紧闭着,不在家的话能去哪儿呢?江魏一边思忖一边加快脚步奔至那房子西边的压花玻璃窗下,从窗户缝向里窥了窥,夕阳的橘色光芒透过窗户玻璃撒在地面上,龙青那头微卷的头发散发着暖黄的光,那光缓释了他一天的担忧,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意。他冲着窗户缝叫他。
龙青闻声,扭头看了看窗户上的人影,其实他不看也能听得出是谁。他蹑着小步跑过去开了门,食指竖直地贴在嘴唇上对江魏轻“嘘”一声,一副小心翼翼唯恐弄出点什么声响的紧张表情,转头瞅了瞅阁楼,又不放心地侧着耳朵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有。
龙青之所以没去学校,是由于他母亲为了照顾感冒的外婆而被传染,俩人都发着高烧躺在阁楼里休息,理发店可能需要歇业两天,他必须负责端茶递水、喂药喂饭的工作。
角落里炉子上的铜开水壶开始发出断断续续地“突突”声,龙青尽量放轻脚步快速跑过去把它拧起来,太重了,他胳膊抖瑟,整个人有点摇摇晃晃,他屏住呼吸尽量保持身体平衡,慢慢地将铜壶放在地上,然后他将桌上盛白开水的大瓷壶放在它边上,准备把它灌满。
“等等!”江魏轻声说着疾步走过去,弯腰伸手将龙青伸向壶提的手措开,不由分说地拧起开水壶灌水,龙青只好连忙握住他的手背,集两人之力稳住重心,沸腾的水仍在翻滚,袅娜掩冉不断上升,两张小脸又热又红。许多年后他们都清楚记得这壶开水的沉重,还有滚滚的水蒸气让人有些模糊,就像童话故事或者梦中幻境。
那些水蒸气似乎使江魏的眼睛有些敏感,他揉了揉眼皮,龙青问他是否没休息好,江魏想起从清晨开始就心不在焉一直走神——兴许真是没睡好吧,于是他点点头。龙青倒了杯水递给江魏,想起大人们待客总是要泡茶的,“等一下”,他把水搁在桌上说道,然后从母亲的茶叶罐里抓出一大把泡了进去。
俩人说了一会话,水温也没那么烫了,泡开的茶叶足足占了杯子的三分之二,龙青端起茶杯递给江魏。
江魏抿了一口,在嘴里含了半天,直到龙请问:“怎么样?”,他才吞了下去,牙关紧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搁在桌上再没碰过。
龙青发现江魏时不时揉眼睛,于是凑到他眼皮底下仔细看了看,为了让他看清楚,江魏特意朝上翻了个白眼。
“有些血丝,也不是很严重。”龙青一边阐述自己的观察结论,一边用双手托住江魏的脸颊,将他的头摆弄端正。
“要干嘛?”江魏有些诧异,往后倾了倾身子。
“不要动”,龙青一本正经地翘起两只手的大拇指,略使劲儿地按在江魏的攒竹穴上,“按摩这里对你眼睛有帮助。”
“是吗?”语气里带着俏皮的疑问,江魏却非常配合地挺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