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枫坐在座位上睡着之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还在钟表馆看展览,只是这次身边却没有梅子韵陪着。看着看着,他终于觉得腻烦了,想要出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钟表馆的门。他努力地回忆上次来的时候钟表馆门的位置,却失败了。他想起了上次梅子韵遇到的那个洗手间的巧妙机关,很快得到了启发,于是他在钟表馆里不停地走着,手在周围的墙壁上摸索着,想要找到一个暗门,却始终没有成功。
他是怎么进入这个密闭的钟表馆的呢?郅枫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继续徒劳地走着,寻找着,却一无所获。他的周围充满了潮湿的泥土气息,就像是身处一座坟墓之中。而且,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窒息感让他的身上开始出汗……
就在这时候,他从梦中惊醒过来。醒来的时候,他的手还四处抓挠着,同时惊醒了旁边的梅子韵。
“怎么了?看你满脸是汗的。”梅子韵取出一张湿纸巾,为郅枫擦汗。
郅枫惊魂未定,刚刚那种身在坟墓中一般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让他醒来之后还心有余悸。他看看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铁上已经上来了不少人,周围的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
旺盛的人气和梅子韵关切的神情让他很快恢复了平静。
“刚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在做什么?”
“这个梦里没有你。”
是的,这个梦里没有梅子韵。她那会儿在做什么?
“骗人。”梅子韵说道,她故意撅起嘴,似乎是在撒娇。
“真的。不过,这样吧,下次做梦的时候一定带着你!”
郅枫的话把梅子韵逗笑了。
“现在到哪儿了?”郅枫问。
“到北京图书馆了吧。”
还有四五站就到京华大学东门站,他们的这趟旅程就要结束了。
“回去我们干什么?”
“我还想带你去个地方。不过看你的状态……”梅子韵故意采用激将法。
“我的状态很好啊!”郅枫说道,不过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那就好,我们一会儿回到学校就去那儿。”
“你是说理科楼?”郅枫一下子就猜到了。既然是梅子韵的崩溃疗法,那么这个位于校园里、需要去探险的地方自然就是理科楼了。
梅子韵笑着对他点点头。
这座迷宫楼……郅枫心里想着,脑海中出现了理科楼的外景。
迷宫楼,就是理科楼群,其中张友祺自杀的那个天井是理科二号楼的天井。理科楼除了二号楼,还有三栋——理科一号楼、三号楼和四号楼。这四栋楼连接成一体,因此被叫做理科楼群。
理科楼群占地面积很大,集教学、科研、行政办公于一体,涵盖的系别也非常多,数学系、心理学系、计算机系等众多的理科院系都栖身于此。世界名校麻省理工学院校内所有的楼都连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个创意的启发,为了免去上下楼、出入楼的麻烦,设计者将四栋楼连接在一起。每栋楼都是一个“口”字形,四面是楼体,中间是天井。四栋楼分别处在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位置,中间由走廊相连接。走廊建在楼体之内,四通八达。
据说设计方案甫出,就获得了业内人士的交口称赞。年轻的建筑师意气风发,这座现代化的建筑楼群趁着京华大学百年校庆的东风开始动工,2000年建成之后交付使用。建成之后的理科楼群包含了洁净技术、抗微振技术、防辐射技术、温湿控制技术等先进的建筑技术,楼内的设施也都十分现代化。
尽管如此,理科楼群在实用性上却大打折扣。不少方向感还算不错的人在错综复杂的楼群内都常常被搞得晕头转向,就连那些在理科楼里面办公的老师们,也往往“不得其门而入”。校园里曾经有这样一则传闻:理科楼群刚落成的时候,应用物理系的一个老教授第一天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的时候是被人领着去的,出来的时候却愣是绕了半个多小时都没能够走出去,最后累得晕倒在三楼的走廊中。
老教授是在理科楼群里迷路的第一人,但却显然不是最后一人。京华大学的校园论坛烟雨湖BBS上,不时有人倾诉自己在理科楼里面迷路的“血泪史”,抱怨设计理念的不人性。尽管后来学校在理科楼群的多数位置都安放了楼群的结构图,可是错综复杂的点线面对多数人的指导意义却微乎其微。久而久之,理科楼群就得了个“迷宫楼”的称号。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理科楼群里面总显得冷冷清清。除了二号楼的西侧第二层、第三层因为是学校计算机房有不少人去上网,其余地方简直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就连办公室在这里的很多老师都往往不来这里办公,寂寥状况可见一斑。
心理学系的办公室在理科二号楼的五楼,由于经常需要使用心理学系的图书馆和实验室,梅子韵对理科楼还算比较熟悉。而读历史系的郅枫从来到京华大学至今,进入理科楼的次数十分有限,更不用说熟悉楼群的构造了。可是,就在这有限的几次经历中,他就有一次目睹了张友祺的自杀。
郅枫常常不自觉地计算自己那天晚上目睹自杀的概率。这个概率究竟有多大呢?如果从自己前往理科楼的频率、大学生自杀的概率、选择跳楼作为自杀方式的概率等等多方面来考查的话,自己遭遇那件事情的概率或许和被雷电击中的概率不相上下吧!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奇怪,就像上帝想要捉弄什么人,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想到这里,郅枫苦笑了一下。
京华大学东门站很快就到了。从地铁站出来,郅枫终于再次看到了阳光,这让他感到无比的舒畅,就连对即将到来的“迷宫楼探秘”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紧张了。
两人从东门走进学校,边走边聊,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理科二号楼的东门外。正午的阳光照在二号楼灰褐色的外墙上,显得有些耀眼。
走进二号楼的东门,只见大厅右手边的桌子旁坐着一个年纪轻轻、长相帅气的保安,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本登记簿和一支签字笔。
尽管楼门口有“出入登记”的牌子,但是来来往往的人从门口进进出出,并没有人真的去登记。和多数地方一样,这样的牌子不过是个摆设,只有发现可疑人的时候,保安才会主动要求对方出示证件并登记,这会儿是白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最安全,因此这个年轻的保安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机。
梅子韵经过大厅的时候忽然吹出一声口哨。
小保安听到口哨声,急忙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梅子韵却神情自若,继续走着,就好像所发生的事跟自己毫不相关一样。小保安看了看他们俩,有些懵懂地挠了挠头,似乎在为找不到吹口哨的人而诧异,那模样十分可爱。
郅枫强忍着笑,走在梅子韵的后面。直到两个人走上了楼梯,走出保安的视线,梅子韵才放肆地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在不宽的楼梯间回荡,把周围的空气都感染得快活起来。
和梅子韵在一起这么久,郅枫从没有听过她吹口哨,更别说以这样的方式捉弄人。今天她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帮郅枫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郅枫想着,不禁有些感动。
理科楼群中安装有很多部电梯,现代化的设施方便了人们的生活,却滋长了人们的惰性。不少人即使是上下一层楼都要使用电梯,因此楼梯间里几乎没有人。
郅枫和梅子韵并排走在楼梯上,空旷的楼梯间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你有没有听过‘第三十九级台阶’的故事?”走到第二层的时候,梅子韵忽然问。
“听过,希区柯克的电影。”郅枫看过这个电影,记得影片讲的是关于间谍的悬疑故事,但是具体情节记不清楚了,“你对希区柯克感兴趣?”
“不是。”梅子韵头也不回地说,“我讲的这个故事和希区柯克的那个电影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