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洞口向洞中望去,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不知它通往哪里。夫子取火刀火石点燃放置于洞口的一支火把,漆黑幽深的洞穴立刻变得明晰起来,那些本来看不清的凹凸山壁在火光的照耀中躲闪着身影,像畏惧着火光的狼群。夫子右手举着火把向纵深不知几许的洞穴深处走去,地面不时有阻路的碎石被他踩到,他跌跌撞撞的样子使看起来像个起始学步的孩子。
走了不大一会儿,他便折而向左,在同样漆黑的山道中又行一时,又折而向右,这时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发着暗红色微光的大厅,像是有人故意在山壁上涂抹了鲜血。在快速接近中,夫子将手中的火把熄灭,这时候凭借那洞中的光芒便可辨识方向。他将熄灭的火把扔到大厅之外的地上,借着那发亮的红光,可以看到积尘的地上还有几个相同的印痕。
只听那自称为云楚生的声音道:“你虽只是残影,但有螟蛉之实,九重天之上的慈恩仙给了你异种之力,你却怎的学做凡人,要一步一步走将上来?”
夫子道:“在这三百载的戍守生涯中,我始终是个腐朽不堪的教书先生,整日要与村人的周璇,我的身体被年老的蠢笨束缚着。好容易放纵一回,怎能错失机会。”
云楚生道:“原来如此。”
对答中夫子已走入大厅,在与厅口遥遥相对的山壁上,暗红色闪灼的四根链条分束着一个衣衫破烂、长发遮面的人的双手双脚。那链条不知是何物打造,仿佛刚刚煅烧过的铁链直接箍到了他的身上。链条的颜色与洞中如血光一般的颜色相去无几,只是更为鲜红一些,相信也是夫子口中所说的“炎凤之晶”所铸了。
夫子走到那人身前不远处站定,行了一礼,道:“云少侠,少见了。”
云楚生抬起头来,他那乱生的长发遮挡住了脸面,在山壁暗红色的背景下,只能看到他的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在听到这声早已尘封多年的称呼之后,他黯然说道:“我已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少侠’二字,何以克当。”
夫子道:“云少侠客气了,在老夫心中,云少侠一如初见面时那般潇洒,岁月沉积中改变的是人的心境,只要可肯悔悟,便是佛家所说的‘立地成佛’。‘少侠’二字,永远当得。”
云楚生大声道:“我这半世的修为,无数个不眠的长夜,你说拿走就拿走,哪有这般容易。”
夫子稽首道:“‘得失’便是少侠手中之刀,少侠执着不放,如何得能重新做人?”
云楚生半晌低头不语,仿佛在考量夫子话中深意,他抬起头来盯着夫子道:“若是我肯弃恶从善,便可脱此樊笼吗?”
夫子轻轻点头,道:“这枷锁原是少侠心结,只要少侠放下执念,肯入轮回之途,便是一个重生的你了。老夫也将结束这漫长岁月的戍守生涯,回九天之上复命去了。不然这炎火烧尽,少侠终究也要永入轮回,何不早日超生呢?”
云楚生忽然不明所以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凄厉已极,仿佛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的稻草,他口中念道:“今日已是画中景,荼蘼红香欲魂引。”
夫子心中一动,将之与自己先前所作连起来默念一遍,居然严丝合缝,感叹道:“施主果然通透。”说完盘膝坐于地上,双手平摊置于两膝膝弯三寸之地,拇指微曲搭于中指之上,不疾不徐的吐言四句真言,道:“罪身还须罪来赎,融冰不化入糜屠。惆怅人间冗繁事,一念知返即是福。”
夫子念闭,一道金光笼罩了他的全身,云楚生则像傀儡师手中的提线木偶一样失神的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