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苦相思6
“哥哥在睡觉吗?怎么我们都回来了也不见他的影子。”裴咏竹说了句,然后朝着二楼望去。
二楼的镂空长廊围栏因为未开灯的关系,而被染指成一片黯淡的灰。杜若望见了,便让守在楼下的下人开了灯。
“少爷没在睡觉。方才我们看见他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出去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王妈老实地说,然后掬起一抹微笑,“也许少爷只是有重要的事情出去了。”
裴咏竹撇了撇嘴,脸上透着不满。
“早晨的时候他还说过今日无事,怎么突然就凭空生出了事呢?”她看了一眼杜若,“害我们好心跑到东城捎来他喜爱的红豆饭!”
杜若笑了笑,安慰道:“这红豆饭又不是热了才能吃,这本身就是冷食!”她伸手将手中包好的漂亮纸袋子放在大厅的矮几上。
刚放下,便听得院中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你瞧,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到!”杜若微笑地嗔瞪了身旁的裴咏竹。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了她的手。
正笑闹间,门却被一股大力撞开了。杜若与裴咏竹诧异地望去,便见裴泽尘抱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子闯了进来。身后,是郑永一脸严肃的神色。看见了杜若与裴咏竹,兀自地先撇开了眼。
“哥哥!”裴咏竹大声地唤了一声。表情中有太多的不确定。
裴泽尘注意到了,脸上的神情却只是凛冽的复杂。不经意间,眼睛却瞥见了裴咏竹身旁的另一个女子。她只穿了间素色的旗袍,整个头发全部收了起来,露出精致而光洁的额头。她也在看着他,表情是惊讶的,甚至捎带了些幽怨。
裴泽尘怔了怔,看着杜若地眼睛,只是说了句:“她受伤了,我只是去帮助她。”他解释着。甚至不知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关头向她解释。冥冥中只是感到她会对自己有所误解。他竟是不希望她这般误解!
杜若虽然听到了他的解,心中却还是腾出了万般怅然。
她看到他抱着那个女子就这样闯了进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姿态。她认得那张脸,是只属于一个叫做水仙的女子的骄傲。如今,那个女子就窝在他的怀中,闭着一双曾经可人且可憎的眉目。在他的怀中,那样的姿态最终被赤裸裸地放大成为了一种挑衅。
只是,那女子身上洁白的裙裾却被鲜血给染成了妖冶的颜色。连带着裴泽尘身上笔挺的戎装,却也在这时沾染上了那血液的污浊。
他原是那般注重整洁的人。而如今,却狼狈地像是一只落魄的兽。她的心中腾出一阵莫名的感情,像是失落或者什么,总让她提不起精神去接受他这样的一种状态。心中开始对着他怀中的女子耿耿于怀,不知怎的,却是计较起他方才与现下焦急的神情来。
空气中似乎流动着一股不安的情绪,躁动的,带着凌然的姿态。像是一剂空空的针药,灌进了身体,空余下一阵难捱的空虚。
有灯光顺着整个阁楼上下流窜,从墙壁到地板,从屋角到屋顶。似乎没有一个地方,不被这灯光所沾染的。只是,这属于着她的灯光却终是在它辉煌的亮度中遭遇了瓶颈。就仿佛,明明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却看不到他。
裴泽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水仙上了二楼。临近房间的时候,却又突想起了什么,对着兀自立着的郑永说道:“给约翰神父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他说了句,然后转头进了房间。
大厅里,杜若与裴咏竹只是愣着,望着裴泽尘关门的身影,只余下面面相觑。
郑永走过去,不自然地咬了下唇。
“夫人,那我借用一下德律风。”他说了一句,然后向着不远处的角落走去。
裴咏竹望了一眼打电话的郑永,用手肘碰了碰杜若。
“嫂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说,然后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水仙她竟然受伤了,那么多血。嫂子,她不会死了吧?”她看着杜若,脸上有诸多的惊恐。
“怎会!”杜若说了一句,却还是忍不住蹙了眉头,心中的疑虑更加的深重了。
寂静的夜总是这样快速的来临,仿佛隔断了时空或者什么。倏地就在人眼前呈现出一片浓烈的黑。
而黄昏,却只是一个可怜而可悲玩意儿。在这恒久远的世上,它永远也只是一个短暂的代名词。即使曾经绚烂与美丽得不可方物。
玛利亚大教堂的神父还在二楼照看着被裴泽尘抱进大帅府的水仙。他是裴泽尘的好友,同时也是省城很有名气的一个洋人传教士。并且,他也曾经在杜若方失去孩子的时候照料过杜若。
杜若知道裴泽尘是讨厌医生的,所以即使这次水仙受伤,他也并未让大帅府被那些所谓的医生与护士染指。
而水仙的伤情,杜若也听郑永对她讲述了。
原来,水仙这次受伤实际上是她自杀未遂的结果。她不知是为了何种原因,竟是生生地用刀片割了腕。裴泽尘得知这件事情以后,自是不顾一切地奔向她的住处,这才挽回了她的性命。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她如今还在昏迷状态。裴泽尘在她的身边照看着,似乎是怕她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夫人,水仙小姐的伤,裴少已经在医院找人处理过了,现在让约翰神父过来,只是为了稳定水仙小姐的病情。”郑永望了眼坐在沙发上愣神的杜若,说了句。他以为杜若是在担心水仙的伤势。
杜若听到郑永的话,微微地怔了怔。
如今她的心中,倒是极乱的。她看着郑永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身旁的裴咏竹,却又紧了紧被她握着手中的杜若的手。
“嫂子,无论怎样,哥哥定会给你一个好的解释的。”她安慰道,不觉得望向二楼。
这时候正巧裴泽尘开了房门从屋中走出来,看到一楼坐在沙发上的众人,先是怔了怔。
“哥哥!”裴咏竹迎了上去,“水仙小姐……她怎么样了……”她本是想问为什么水仙会割腕自杀,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
杜若的心随着裴咏竹的话语起伏着。像那蜿蜒的波涛似的,沉沉浮浮。她是早该知道的,水仙自杀,除了为了裴泽尘,不会再有其他。可是,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疼了。即使自己仍对他欺瞒自己的事耿耿于怀。
裴泽尘站在那儿有些尴尬。他望了一眼兀自坐在沙发上的杜若,眼中透着一抹复杂的神色。杜若瞥见了,只是心中一阵难过。
“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处理。”他说了句。
大厅苍然的光亮照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身子都埋没在这样的暗淡。他的身上,仅穿了里衬的洁白衬衣。颈项上的纽扣被解开了,露出一小块无从遮掩的洁白皮肤。倒是尴尬异常。
她突地就想起了他那件被血液玷污了的戎装。那是他心爱的玩意儿,可是如今却混合了别人的气息,镂刻了别人的心情。
“可是她住在大帅府……”裴咏竹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杜若。
杜若听到裴咏竹的话,回过头来。
“我没事。”她说了句。似是在对裴泽尘说,也仿佛是在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