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的眼珠子动了动,瞳仁里出现小盈的身影,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赞同。
小盈深深地叹气,知道小蛮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惹其生气,只静静地坐在床边,视线集中在小蛮的脸上,不曾移开。
过了许久,小蛮缓缓合上了眼皮。
小盈见小蛮要休息了,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出去。
对于小蛮,她只有满腔的同情和怜悯。因为同情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给予劝慰。
她还以为,过了几天,小蛮便会正常起来。令她意外的是,小蛮竟然不再苦闹,乖乖的张嘴吃饭,乖乖的睡觉,安静得连一句话都没有,就像一个稻草人,认认摆布,无声无息。
她知道,这是小蛮的反抗,另一种对抗的方式。
她将此事告诉了花美萳,而她得到的回答,却是沉默。无休止的沉默,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她说得不够详尽,正想着怎么完整地表达,却听到一句“本王知道了”。
她又等了片刻,除了这一句,再没有等到其他的话了。
花美萳没有指示,她也毫无办法,能做的只有尽量陪在小蛮身边,尽管这样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一天,天气燥热得很,小盈只是去了一趟厨房,身上便出了一层汗,黏黏地贴在身上,不舒服极了。
当她端着茶点要进屋的时候,却被门卫拦住了。
“王爷在里头。”其中一个人这样说道。
她只好站在外面等。
屋里断断续续地传出花美萳的声音。
“一声招呼都不打了么?”
“你这样子倒是比之前顺眼多了。”
“就算你不说话,也没关系。过几日,我便要回东弥了,你恰好可以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
没过多久,花美萳便出来了。
小盈福身行礼。
花美萳却是连一眼都没瞥她,径自挥袖离去。
小盈端着茶点进屋,果然见到床上的小蛮一如前几日般毫无生气地躺着。
“郡主,吃点松糕吧!”小盈夹了一块松糕,送至小蛮的唇边。
小蛮乖乖地张嘴,咬了一口,机械式地咀嚼着,面无表情地吃着。
喂了几块松糕之后,小盈将茶点收了,取了扇子,给小蛮扇凉。
小蛮阖上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
又是这样,小盈在心里叹气。她现在反而觉得听小蛮大吵大闹,也比这无声的反抗好受多了。
五天后,小蛮手腕上的金链条加长了两米,被拴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里,花美萳慵懒地坐着,透过左右两边敞开的窗口,看着沿途的风景。而小蛮则被车马拖着往前小跑。
她的发丝凌乱,满面尘土,身上仅着一件青色的薄衣,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
道旁的人纷纷朝她投去异样的目光,那令人难受的视线黏在她的身上,只多不少。
她却像没看见一般,面无表情地小跑着。
马车穿过闹市,行进在人烟稀少的山路上,地上的小石子多得数不清。
小蛮正跑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子上,身子不稳地向前跌去,摔倒之后,不由得她爬起来,马车便拖着她的身子从地上蹭过去。
没一会儿,她的青衣便染成了血衣,原本咬牙忍痛的摸样忽然停滞在脸上,那双无神的眸子失去了神智。
“停!”花美萳一发话,马车便停了下来。前头的部队也纷纷停下来。
“天哪,王爷,郡主她……”小盈从马上下来,才发现小蛮竟然变成了一团血球,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
花美萳走过去,俯下身,掏出一把金钥匙,打开了那对让人失了自由、尊严的手铐。
小盈不忍心看小蛮的摸样,只好别过头去。
花美萳将浑身是血的小蛮抱起来,带着她走进了马车,朗声道:“余太医,进来。”
“回王爷,郡主郁结于胸,身子底虚,本就胎气不足,如今这一折腾,孩子保不住了,微臣已经将胎儿全数引出。只是郡主失血过多,恐怕性命堪忧。”余太医受古圣杰之命,随着花美萳一行人去东弥,没想到才行了一天,便派上了用场。
“孩子保不住就算了,她你一定保住。否则不止你,你的一家老小都要一起陪葬!”花美萳的手指在小蛮苍白的脸上游移着,声量不高,话语间的威胁却赤果果地印在余太医的心上。
余太医为难地伏在地上,哆嗦着身子,不敢抬头,亦不敢回话。
“怎么?无计可施了?”花美萳冷声问道。
“可以是可以,只是,只是这荒郊野岭的,要停下来熬制汤药,恐耽误行程。”余太医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这补药只剩一颗了,怕是效力不够。”
花美萳拿起瓷瓶,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倒出丹药,送进小蛮的口中,吩咐道,“立即生火熬药。”
余太医微微一愣,连忙叩首出去。
拨开小蛮额前散乱的发丝,花美萳的手轻轻抚摸着她脸颊上的伤口。
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她的睫毛扇动了两下。
“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休想就这样轻易地离开我!”花美萳嘴里说着狠话,手却无比怜惜地轻蹭着她的脸颊,倘若此时她睁开眼,必定能看到他脸上难得浮现的温柔。
为了熬药,花美萳一行人在荒山野岭扎营停歇。
这一歇,便是三天。
小蛮连着昏迷了三天,才幽幽地醒过来。
她确定自己张开了眼,可目之所及的,却是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身上很暖,暖得有些热,有些重,像是有谁的身子压在上面。
她吃力地推开身上的障碍物,刚想坐起来,便听到一道声音从耳旁响起,“你醒了。”
她一听这声音,身子一僵,随即想到之前的事。她似乎是摔了一跤,而后被马车拖着往前,身子该被蹭掉一层皮了吧!
稍微动一动胳膊,果然感觉到预期中的疼痛。随之而来的,却是恐慌。
“我的孩子呢?”她感觉自己已有好久不曾说话,这会儿张口说出话竟有些生涩,嗓子更是干涩得几乎冒火。
“没了。”花美萳支起身子坐着,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小蛮,只能感觉到身旁躺着人,他看不清小蛮的表情,可他知道,她绝不会高兴。
“还是……没了么?呵呵……也好,这样也好。”出乎他的意料,小蛮没有痛哭,亦不曾尖声吵闹,只用一种好似松了一口气般的语气无奈地低吟出声。
“你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这样,也无所谓么?”像是听不惯小蛮的语气,花美萳故意抛出一句火上浇油的话,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伤口上撒盐。
“以后?呵呵,我还有以后么?我已经不对你再报有期待了,又何必执着与此?就算我生下孩子那又如何?你不会善待我的孩子。你会如同憎恨我一般地憎恨我的孩子。与其让我的孩子也同我一般受苦,这样,不是最好的结果么?”小蛮轻笑着说道,那双在黑夜里依然熠熠生辉的眸子却泛着细碎的水光。
“说得很好。确实,我不会善待你们。因你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花美萳忽地压在小蛮身上,大掌在她身上游移,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脖颈,用力地收紧五指。
“唔~”小蛮的呼吸一滞,难受地没办法思考。
“不、不、不,我不能让你死得那么容易!比起我弟所受的苦,这样实在是便宜你了!”
自言自语地呢喃着,花美萳及时松了手,让小蛮得以逃过一劫。
静谧的马车内,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等到呼吸声变浅的时候,花美萳紧接着道:“你知道,何为药人么?”
小蛮不懂,花美萳为何要这样问,她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药人。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药人,便是要将拥有纯阳之体或纯阴之体的孩童装在药桶里,以九九八十一种珍贵药材浸泡七七四十九个月而得到的供人食用的稀世药材。”花美萳的声音很低,沉重的气压从他身上释放出来,压得小蛮喘不过气来。
“你弟弟,被制成药人了?”小蛮艰难地开口,操着一腔沙哑,不可置信地问道。
花美萳却没有应答,静静地坐着,没有半点声响。
听不到回答,小蛮也不再追问,她很累,很疲惫,只想闭上眼,好好地睡一觉。
可当她一闭上眼,便敏感地听到一道细微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危险的预感让她顾不得浑身的不适,猛然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抓住花美萳的胳膊,使力地一拽。
没有防备的花美萳身子不稳,被这力道带过去,扑倒在小蛮身上。
“叮~”
利箭扎进木板的尖锐声音响起。
寂静的夜被划破,马车外一下子吵嚷起来。
“王爷,你没事吧?”有侍卫在马车外喊道。
“没事,何人作乱?”花美萳撑起身子,沉声问道。
“许是山贼什么的,大半夜的玩偷袭。”外面的侍卫这般应道。
夹杂在他的话音里的,是兵器交接的声音。
“一个不留。”冷冷的四个字从花美萳口中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