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你对不对？”小蛮攥着拳头，目呲尽裂地瞪着深更半夜闯进她寝宫的花美萳。
花美萳的唇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漆黑的双眸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显得无比柔和。
他伸出大掌，包裹住小蛮的拳头，另一只手覆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蹭着。
这意外的柔情让小蛮为之一愣，尤其是当耳边传来那一句“我后悔了”，她的铠甲，霎时崩裂了。
呵，谁说女人是毒？这个男人啊，才是她的毒，让她伤心，让她难过，却又让她百般不舍，日日思念的毒！
曾经，只要她一句话，他便愿意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如今，却只消他的一句‘我后悔了’，她便愿意卸下所有的刺，在他身下承欢。
她的骄傲，她的不可一世，都在这迷乱的夜里，毁灭殆尽。
这一夜，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狂野，狂野得让她几乎以为，他是也在思念自己，所以才这般用力地爱着自己。
云雨之后，她赤身靠在他光裸的肩头，微微喘息着。
他近乎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晶亮的双眸含笑般地注视着她的面颊。
小蛮享受着这久违的温柔，感受着他的体温以及他的触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唤着欢愉。
淡薄的唇微张，花美萳呢喃道：“你想回来么？”
双眸中的雾气瞬间消散，神思立时清明起来，小蛮苦笑道：“你以为，我有的选择么？”
卖了她的人，是他。她又有何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
指腹移至小蛮的双唇，花美萳盯着那粉嫩的唇瓣，缓缓说道：“不用多久，我便会让你真正的自由。若你想回来，我便正式册封你为王妃。”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小蛮有种点头答应的冲动。可她又怎么会相信花美萳这条大毒蛇呢？潜伏在她身边，将她的国家搞得乌烟瘴气的人，不就是他么？憎恨着自己，把自己毫不吝惜地卖给别国的人，不就是他么？
他有哪一点，值得自己相信？
“我要的是你的心，你能给么？”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无比认真地轻声问道。
花美萳的眸光一暗，按在她唇上的指腹停止了动作。
一股无言的寒意从头凉到脚，小蛮以为自己已经受够了打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到自己，却想不到，她还是难过了。
就连一句假话，他也懒得给。她还有什么指望？
若是在以前，他必定会说，我的所有，都是郡主的，就算现在要挖出我的心，我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在她满身荣耀的时候，他愿意虚伪地付出所有；在她失去一切的时候，他连假话都懒得施舍。
女人，还有什么值得依靠？
是无可比拟的权利，还是富可敌国的财富，抑或是倾绝天下的美貌？不不不，这些都只是过往云烟。
真正可以不受伤的，是不陷进去。不踩进猎人的陷阱，不失了心，便不会有这般凄凉的结果。
“现在，还不行。”
低沉的声音，唤回小蛮的思绪，她还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可这回答又能说明什么？
什么是现在还不行？难道以后便可以么？以后又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一年？十年？五十年？还是百年以后？
生不能同衾，死可同穴么？
“你走吧！”小蛮瞥了一眼他完好无损的右手，闭上眼，狠心说道。
依靠的体温骤然消失，床榻似乎也轻了不少，身旁再也触及不到坚实的胸膛，她知道，他真的走了。
她睁开眼，伸手触摸身旁余留的温度。
“呵呵~”一声浅笑响起，她恍若触电般地抬起头，只见穿好衣服的花美萳正俯身瞧着自己。
“这么舍不得我，为何又要赶我走？夜很长，不是么？”花美萳低迷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魅惑，像魔咒一般，套住了小蛮。
她曾经想过无数个套住花美萳的办法，曾经用了数不清的办法引起他的注意。无疑地，她失败了。
她没能套住花美萳，却跳入了他挖好的陷阱，反被他套牢。
呆愣之后，小蛮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花美萳低吼：“你走，立刻、马上，滚！”
纵然失了心，也要保有最后的尊严，不是么？
花美萳没有离开，也没有恼怒，反而笑着道：“呵呵，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不可一世。说我口是心非、虚伪，难道你不是么？”
小蛮仰躺在床上，脸颊两处因为激情而染上的红潮已然消退，她平静而又冷然地仰视着花美萳：“难道你要我像只卑贱的狗一样舔你的鞋，求你留着我么？你不是该恨你么？我明明是最无辜的，却要承受你的憎恨，你的报复。我唯一做错的事，难道不是因为任性害你折了手指，受了伤，没了尊严？难道是我要求抓来你弟弟，难道是我把他藏起来不让你见，难道是我把他做成药人了么？”
一连说了一大段话，竟让她自己都难过委屈起来。
她不曾见过他那可怜的弟弟，也从没真正地害过某个人，至少不曾要人性命。她有做错什么么？她唯一的错，难道不是任性、暴力了些么？
“你说你无辜？难道要我亲口告诉你，你每月喝的补药，里头搁着我弟的血，你才能知道，你做了多么残忍的事么？”
花美萳像一只被激怒的狮子，张开他的大掌，扼住了小蛮纤细的脖子。他的双眸里闪烁着浓烈的恨意，他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此刻的他，再也找不到一丝温柔王子的痕迹，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你、你…胡…说！”小蛮的双手用力地扳着他催命的大掌，双颊因为缺氧而涨得满面紫红，窒息的痛楚却及不上他的这番话。
她自以为她没有害过人。可他却告诉自己，她每月都在喝人血，那人血正是来自于他那可怜的被弄成药人的弟弟。
“我胡说？难道要我把抓到的为你的皇太后办事的秘密侍卫带到你面前，告诉你他每个月都从我弟身上取血来给你喝，让你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你才会相信？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你？仅仅只是因为我的手指，我的尊严？”
花美萳用力地掐着小蛮的脖子，发泄着憋在他心底的怨愤。撕开了他的温柔假面，揭开了他虚伪的假笑，他以最真实，最邪恶，最愤怒的面孔赤果果地站在她面前，如撒旦一般，向她索命。
小蛮只感觉脖子快断了，而她的身体也变得轻飘飘，似乎在下一刻，她便会像蝴蝶一般飞起来。
“蛮儿，你受苦了。”粗糙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她看见她的皇祖母，正慈爱地凝望着自己。
“皇、祖母？”她轻轻地呼唤着，几乎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境。
可她的皇祖母，却这般清晰地立在她身前，那祥和的充满母性光辉的双眸，一如从前。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成为恶魔？”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为何她的祖母，会做那样的事，让她成为食人血的恶魔。
“蛮儿，皇祖母爱你，真的，很爱你。”她的皇祖母却只是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一如既往的慈祥。
“皇祖母，我不要延年益寿，也不要永葆青春，我不想害人，不想……”
她摇着头，拼命地摇头，似乎只有摇头，才能甩开她脑子里纷乱地思绪，才能甩开现实的残酷。
“娘娘，娘娘~”
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她眼前的皇祖母瞬间幻灭。
果然，只是一场梦么？
小蛮吃力地张开眼，透过模糊的光，看见一名侍女正焦急地唤着自己。
侍女一见小蛮醒来，便叽叽喳喳地说道：“娘娘，你可总算醒了。娘娘睡了好久，乾阳宫那边都催了好几次了呢！娘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啊，我梦见有人要杀我呢！”小蛮的手抚上自己的脖颈，那里的淤痕清晰地让她明白，昨晚的一切并非全是梦境。
“啊！娘娘，你的脖子怎么了！”侍女一瞥见小蛮脖子上那圈发紫的淤痕，惊得大叫起来。
小蛮苦笑着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身上套着亵衣亵裤，自欺欺人般地说道：“大概是做梦，把自己给掐了吧。”
“天哪！这实在太危险了！那今晚，奴婢陪娘娘歇息吧？”天真的侍女信以为真，体贴地提议道。
小蛮轻笑着摇头，“我不习惯有人睡在一旁。没事的，自己掐自己，又怎么可能真的掐死自己呢？”
侍女依然担忧地嘀咕着：“可是一定很痛、很难受吧！娘娘的眼睛都哭肿了呢！”
小蛮哑然，无言以对，只得伸手抓住那侍女的柔胰，安抚般地拍了两下，“帮我更衣吧！”
侍女点头，为小蛮更衣梳妆。她还体贴地挑了一件高领的衣裙，帮小蛮遮住那发紫的淤痕。只是那核桃般肿大的双眸，却是用多少脂粉，都掩盖不住的。
小蛮好笑地看着侍女发愁地捏着胭脂粉盒，无从下手。
她淡淡地开口道：“淡妆即可，不用刻意掩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