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是在幸灾乐祸么?”瞥见身边这厮熠熠生辉,在黑夜里都如此明亮的双眼,小蛮不禁替底下那一群为他卖命的灰衣人惋惜。
他们很不幸,有一个狼心狗肺的坏主子。
“嘘,不要乱说话,下面那匹狼会听到的。”坐在树杈上的花美萳朗声说道。
小蛮很无语。倘若她能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敲他的脑袋。围着树转悠的那匹狼明显是早就发现树上的他们了好不好!
当无数只墨绿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光芒逼近他们的时候,他很大方地解了她的哑穴。美其名曰,害怕却不能嚎出声来,会憋坏的。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她没有大声尖叫,只是提了个建议。
躲到树上,就是她的建议。据她所知,狼不会爬树嘛。
底下的一群灰衣人之所以没能躲到树上,是因为花美萳下了命令,要他们击退狼群。
野狼们龇牙咧齿,嘴里发出恐怖的嘶吼着,不要命一般地扑向这群灰衣人,亮出它们的獠牙。可怜的他们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奋力击杀着前仆后继的凶恶野狼。
“我们明明生着苒火,这群狼却完全没有惧意。这个情况,似乎有点诡异。”小蛮靠在花美萳身上,看着底下正在撕斗的混乱场面,淡淡地说道。
她原本也只以为他们倒霉遇上狼群,这会儿仔细想想,才惊觉不对劲。一般来说,没激起狼怒,狼不会这样拼命吧?
“嗯,可能是因为某个人打死了它们的伙伴吧。”花美萳很没危机感地闲扯,听他的语气,完全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喂,你不下去帮忙,你的手下可就全部葬身于此了。”说完,小蛮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仔细一想,恍然间想起毕二康还在马车上,生死未卜,不由得惊叫出声,“快救二康!”
“放心,狼都被我们吸引到这儿了,他很安全。”花美萳紧紧地搂着她,凉凉地说道。
底下的灰衣人越来越少,他也不着急,跟看戏似的待在树上旁观。真正令他烦心的,是底下那一只不停撞树的傻狼。
它每撞一下,树便摇晃两下,对于树上的人来说,确实不好受。
“你听见没,有笛声。”小蛮竖起耳朵,越发肯定自己不是幻听。一定有人,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些狼。
“听说苗疆有一位控兽师名叫昌吉哈罗,善用笛声控制野兽,说不定,他就在附近。”
花美萳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确有其事,让人猜不分明。
不知为何,小蛮确信,他一定是知道谁在背后搞鬼。只是他的对应策略,显得有些糟糕。
“如果我死了,你会陪我么?”耳旁响起他邪魅的声音,她的第一反应是说不,可这一句不想,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你会陪我的,对不?”像是回应他的喃喃自语,破空传来‘噼啪’的声响,未等小蛮反应过来,身子便被搂着飞舞起来。
夜风扫在脸上,有点凉。腰上的那只胳膊,很紧,莫名地,竟让她感觉到安心。
没等她体会够这种安心的滋味,迎面闪过一道白光,凌厉的刀风刮到脸上,竟有些刺痛。
果然,除了狼群,还派了高手伏击么?
身子被抱着一旋,躲过了那道森冷的刀锋。顷刻间,她的双脚便已落到地上。
剩下的狼退到一旁,呲着牙,却不进攻,它们跟前立着几个握着刀的黑衣人。
仅存的十个灰衣人执剑挡在花美萳二人跟前,誓死保卫主子。
“你说,今天我们会不会死到一块儿?”花美萳笑着问道。
小蛮无语极了,都这会儿了,这厮还敢笑着开玩笑?没等她指责他的没眼见,身上几处忽然一痛,太久没有活动,她的膝盖一弯,要是没有花美萳搂着,大概就要摔地上了。
“放手。”她立住脚跟,也不管耳边嘈杂的打斗声,冷声说道。
“不放。”花美萳斩钉截铁地回答。
“放手!”毫不留情地挥手赏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她很讨厌现在这种感觉,被他搂在怀里,等死的感觉。
尽管被扇了耳光,他还是那一句,“不放。”
“你!”小蛮气得扑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尖锐的牙刺破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敏锐的舌尝到一股腥甜。
花美萳只是闷哼一声,不松手,也不松口。
最后是小蛮受不了嘴里的腥甜味,松了口。她算是明白了,他就想让她陪着一起死。
所以他不逃,也不许她逃。
“你放心,今天,我们还死不了。”像是玩够了这样的把戏,他抬起一条胳膊,打了个响指。
林子里忽地响起一阵‘沙沙声’。
更多的灰衣人从林子里飞出来,加入了阵营,以压倒性的优势,击退了黑衣人。
危险并没有过去,几个黑衣人一消失,狼群便混乱起来,熟悉的低吼声再度响起。
“笛声,没了。”小蛮竖起耳朵,疑惑地说道。
“大概有人没法吹了吧。”听到这声带着一丝得意的回答,她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在身旁这厮的控制之内,还说什么一起死,根本就是在恐吓自己,戏耍自己!
“拿火把,吓走它们。”花美萳一下达命令,灰衣人们便纷纷举起火把,往这群六神无主的狼们靠近,果然吓走了几只。
不多久,狼群便隐没在黑暗之中。
花美萳搂着小蛮,重新坐到火堆旁。
“哎呀!”
一坐下来,他的眼便挨了一记粉拳,痛得他睁不开眼。
小蛮趁机从他怀里逃出来,却又在灰衣人动粗之前乖乖地坐在一旁。她可不想再被点成木头。
“萳儿,你真没出息!”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头子立在花美萳身后,被火花映照的下巴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银白胡须,他的肩上,还挂着毫无知觉的人。
“师傅,多谢。”花美萳起身,与那老头子面对面。
老头子将肩上的人一扔,摸着胡须沉吟道:“这厮藏得真好,竟然将自己埋在地下,偷摸地吹笛子,要不是为师踩到他的头上,都发现不了他。”
花美萳笑,用脚踢了踢地上没一点反应的人,“师傅,他不会轻功,不能上树,当然只能往地上钻了。”
“行了,这事师傅帮你解决了,你好好对待舒敏,师傅走了。”才刚来没一会儿,那老头子便双脚一瞪,远遁而去。
花美萳像是习惯了,没有挽留,只俯下身,扯住地上那人的一条胳膊,往火堆里拽。
“住手!你要做什么?”小蛮豁然从地上蹦跶起来,拦在花美萳跟前。
花美萳挑眉,手没松,睁着一只眼,缓缓吐出一句话:“今日若不是我师傅找到他,我们恐怕都要死在一块了。”
明明他之前还说要一起死,这会儿倒是埋怨起来了。
“你我都没死成。”小蛮坚决不退开,双手张开得老大,像一只保护小鸡的母鸡。身后的火堆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像是饿极了的野兽。
“他是敌人。”他坚持着自己的残忍。
她后退一步,脚后跟踩着一根树枝,身子一歪,便往火堆里倒去。她在赌,赌她的命,是不是也在他的残忍里。
当她的胳膊被抓住的时候,她知道,她赢了。
但下一刻,她便被怔住了。
在她被拽回去的那一刻,他又点了她的穴,使她再度成了木头人。
“该死的,你又点我!”她怒,瞪他,使劲儿瞪他。
“你在我手里,翻不开天去。”他笑着收拢自己的手掌,得意地说道。
他坐下来,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
两个灰衣人上前,将那个被晾在地上的人拖走。
他将双手撑在身侧,仰头看向夜空,夜空中繁星点点,泛着晶亮的光芒。
“今晚,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看星星。你很少多愁善感,热烈得火,一刻也安静不下来。跟我的母妃完全不一样。母妃她会陪我数星星,会陪我下棋,会弹琴给我听,会帮我擦汗,会给我做好吃的团糕……我曾经想,哪怕你能陪我一样,说不定我就会心甘情愿地待在西弥,做你的驸马,继续过我的质子生活。”
这段话听起来很感人,让她的鼻头酸酸的,难听的粗话哽在喉头,吐不出,渐渐消失于无形。
夜很黑,星很亮,火堆很暖。
她就躺在他的腿上,仰望着看起来触手可及的星星,感受着脑袋后传来的体温,耳边萦绕着他的低喃声。
“小蛮,你真的没死,真的没死么?”
“小蛮,我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对么?”
“小蛮,你别再恨我了,行么?”
……
天亮的很快,她还没睡够,就被抱进了马车。
毕二康醒得也很早,瞪圆了眼睛,瞅着花美萳拿着湿布,细心地为小蛮擦脸。
这差别待遇,忒大了吧!
“唔,二康,你的脸怎么了?”感受到脸上的湿意,小蛮张开眼,眼珠子转悠了一圈,瞥见地上躺着那人的狼狈样,睡意顿时被吓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