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别这样不高兴,王爷他只是一时生气,等他气消了,一定会还郡主自由的。”
看着原封不动的饭菜安静地躺在桌上,小盈知道,小蛮又开始难过了。
准确的说,从她看到金链子那一刻起,她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劝慰的话说出口,她也猜到,小蛮大概会继续保持沉默。
收起碗筷,怀着沉甸甸的心情走到门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只见小蛮正对着自己蠕动唇瓣。
她慌忙走近,俯下身,将耳朵贴过去,“你觉得一个人如果刻意把钥匙丢了,他还想不想要被锁封在盒里的东西?”
“郡主,人若是生了气,说出的话是不作数的。”她想小蛮或许误会了什么。有时候误会是很伤人心的。
小蛮不再说话,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继续昏睡。
小盈知道这会儿多说无益,只好沉默着退出房间。
一连两天,花美萳都没来看小蛮。
小蛮滴水不进,整日里躺在床上昏睡。
“郡主,求你了,吃一点儿吧。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熬得住?”小盈本以为小蛮饿得很厉害了就会主动要吃东西了,没想到竟连水也不喝了!
任凭她说破了嘴,小蛮依然像死鱼般地躺着,无动于衷。
“小盈,你先出去,我跟你家主子说会儿话。”
身后响起轻柔的声音,她一回头,发现王妃舒敏正被伊豆扶着站在自己身后。她慌忙躬身行礼,听话地退出房间。
“伊豆,你到外面等我。”舒敏挨着床沿坐下,顺带将自己带来的丫鬟也遣了出去。
“妹妹是在寻死么?还是在跟谁赌气?”她的手抚上冰冷的金链子,顺着金链子,抚上小蛮的手腕。
她的话很轻,也很孤单,在偌大的房间里消散无踪。
“妹妹知道师兄有多后悔么?他每天都来你这,却不敢进来看你。你知道他有多后悔这样对你么?”
仿佛知道小蛮不会回应自己,舒敏自己接着说下去,“或许你觉得师兄很残忍,但我相信你听了他的遭遇,你一定会理解他的。”
舒敏轻咳了两声,停顿了一小会儿,复又说道:“师兄的母妃是他父皇最宠爱的女人,师兄他也是最受宠爱的皇子。但即便是有皇上的宠爱,他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皇后和她的儿子总是千方百计地欺负他。他曾经被太子污蔑,让皇后关在小黑屋里,施以针刑,全身被扎满了针孔。那时候,他不过才六岁。那时候皇上病重,出气多,进气少,已经无法为他做主了。”
瞥见小蛮的手指动了动,她休息片刻,紧接着道:“皇上一驾崩,皇后便迫不及待地赐了师兄的母妃一盅掺了鹤顶红的汤药,在师兄面前,赐死了他的母妃。后来,师兄便被新皇送到西弥做了质子王爷。要不是我爹偷偷地教师兄武功,让他学会轻功,师兄恐怕都被欺负得没命了!”
说完长长的一段话,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像在耗费她生命的所有力气。
“我是无辜的。”良久,小蛮才发出一道闷闷的声音。
舒敏哑然,手抚上小蛮的发,“傻瓜,师兄他是真的喜欢你,在乎你,难道你一点都没察觉出来么?”
“才不是。”咕哝声里夹着浓浓的鼻音,小蛮不肯将脸露出来。
“师兄他跟我说,你并没有失忆,你记得一切,可你却在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故意忘了过去?”舒敏躺下来,脸朝着小蛮,虽然她看不到小蛮的脸,却能想象到小蛮现在的表情。
一定是撅着嘴,像小孩似地生着气。
听不到小蛮的回答,她勾唇一笑,温声道:“不管你是忘了也好,记得也罢。师兄他现在正赤着双脚在那片湖里寻找钥匙。他说,如果他找到了钥匙,便还你自由;如果找不到,他便陪你一起死。你知道,这个国家如今都是谁在支撑着么?你肯定知道。如果你有那么一丁点心疼师兄,如果你还关心一个国家的兴亡,如果你一点都不害怕死了之后什么都化为乌有,那你就继续这样下去。”
说罢,她便支起身子坐好,等着小蛮回话。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小蛮依然保持着沉默。她失望地垂下眼眸,正欲张嘴喊伊豆进来扶自己回去,手上忽然一重。
她一抬眸,便看见小蛮正红着眼望着自己。
“你说的,都是真的?”小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鼻头微红,明显是被舒敏的话感动了。
“是真的。”舒敏十分确定地回答。
小蛮闭上眼,复又张开,“你那之前为什么……”
她可以清楚地明白舒敏之前那么做是有预谋的,就凭舒敏那么了解花美萳,却又在花美萳面前表现出那样受欺负的假象,目的,自然是为了害自己。可现在呢,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舒敏的唇角扬起一抹苦笑,她说:“之前确实是我故意的。老实说,我很嫉妒你。不是你的容貌,和你以前的权势。而是为你可以和师兄白首到老,我却只剩下倒数计时的生命。为你可以得到师兄的真心,而我注定只能单恋。不过你已经受过惩罚了,所以我现在没时间费心思害你了。”
“你还是善良的。”小蛮用力地抓紧舒敏枯瘦的手,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其中。
“我好累,可能往后再也不能来看你了。若是你自由了,能来看我么?”舒敏的双眸含笑,整个人苍白得像纸片一样脆弱,好似只要一用力,便会破碎。
“我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当她听到小蛮这句话的时候,双眸中的神彩暗淡下去,她就知道,人果然是不能作恶的。
“我记得你来看过我,我记得你拖着病体,苦口婆心地来劝我。倘若我出的去,我一定去看你。”
随后而来的这句话,就像一股暖流,涌入她的心田。她的双眸变得熠熠生辉,就连枯瘦的手,都像被灌了神奇的力量,反握住了小蛮的柔胰。
她的脸上扬着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告诉小蛮,“你是好女人,你是。”
“小盈,你快进来!”小蛮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喊出来。她两天没吃东西,不仅浑身无力,而且脑袋也很晕。
或许就是因为她现在正晕得厉害,所以才会不计较舒敏曾经的算计,不计较之前乃至现在所遭受的一切吧。
“郡主,你终于肯说话,愿意理小盈了吗?”小盈一进来,便是一脸的激动,她简直不敢相信,小蛮竟会主动呼唤自己!
“把我扶起来,扶到窗边,快!”小蛮急切地催促道。
小盈虽然不解,却还是听话地上前,将小蛮扶起来,搀着小蛮慢慢地走到窗边。
不远处,有一片湖,湖很大,小蛮看不清花美萳,但她可以看到有一团模糊的身影,在湖里摸索着。
“小盈,你快帮我喊‘花美萳,我原谅你了’,快!”小蛮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小盈,一脸迫切。
小盈很尴尬,她的身份,好像不该直呼王爷的名讳吧?
“快啊!”小蛮焦急地催促道。
小盈把心一横,高声大喊:“王爷,郡主原谅你了!”
“再喊。”小蛮似乎看到那团模糊的身影愣了一下。
“王爷,郡主原谅你了!”
“王爷,郡主原谅你了!”
“王爷,郡主原谅你了!”
小盈一连喊了三声,才歇了一会儿,紧接着又继续喊。
“等等,你换一句,就说没有钥匙也没关系,我只要现在见到你。”小蛮扯了扯小盈的袖子,再一次吩咐道。
小盈便改口大喊:“郡主说没有钥匙也没关系,但要马上见到王爷!”
小蛮盯着那团模糊的身影,见其往岸上走,才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之后,她便发现自己脑袋晕乎乎地,整个人都靠在了小盈的身上,“小盈,我的头好晕。”
“郡主说头好晕!”小盈再一次高分贝大喊。
“小盈,这话不用传。”小蛮恶寒地用手指戳了戳小盈的腰际。
“郡主说刚刚这话不用传!”小盈倒是玩上瘾了,喊得不亦乐乎,把床上的舒敏都给逗乐了。
只不过舒敏身子不好,才咧开嘴,一口冷空气灌进嘴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蛮,你说的都是真的么?”花美萳光着脚,撩着袖子走到窗边,与小蛮面对面。他的脸上不再是阴霾,黑漆漆的双眸里闪烁着期待。
“嗯。”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小蛮在看到花美萳的那一刻,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嘴角还扬着一抹淡淡的笑靥。
“快去厨房弄些粥过来!”花美萳当即跳窗而入,将小蛮揽到自己怀里,珍惜地抚摸着她的青丝。
“师兄,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的。现在相信了吧?当初,你要是没有娶我,那该多好。”舒敏垂下眼眸,一滴清泪从眼眶里滑落,没入丝被,消失无踪。
花美萳抬眸望向舒敏,假装不高兴地板起脸:“舒敏,别说傻话!回去好好歇着,我让人炖只人参鸡给你补补身子。伊豆,扶王妃回去!”
他知道舒敏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而她竟然还操心着他的事,这让他很过意不去。
他原本是想让舒敏好好养身体,无忧无虑地过完剩下的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