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辰夜便带人回了昧谷,并没有与洛寞告别,更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要说的,昨晚说得一清二楚,这一次若是顺利,怕是碧落云天几百年的基业就会毁在这一代云主手上。
洛寞行了几日,一路上倒也平静,全没有当时她所预料的那样遭到碧落云天的阻截。在归云山庄门前勒住马时,洛寞微微犹豫了一下。
眼下虽说江湖人都在围攻昧谷,顾不上这岭南边陲的归云山庄,然而毕竟众人还不知道归云山庄与昧谷的关系,所以她这样贸然进去无疑是昭示天下了。
洛寞催动坐骑,转身找了一处落脚的客栈。
“掌柜的,可还有客房吗?”洛寞的手搭在柜台之上,轻声问。柜中的掌柜的抬起头,只是与洛寞打了个照面,就明显的微微一愣。
“有,有。姑娘随我来。”掌柜的略过吃惊,面上堆下笑意来,亲自躬身领着洛寞向楼上走去。“姑娘这边请。这可是我们这儿的上房。”
洛寞转了眼眸,看了看微微笑道:“有劳掌柜的。”
掌柜的躬身说着“不敢不敢”,一面转身下了楼去。洛寞伸手推开房门,转身关上门时,已然瞥见楼下有人偷偷抬头看向这边。虽是隔得远,看不清那些人的眼神如何,但洛寞在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等情形之下,怕是来的绝非善类吧。
月色透过窗棂照在屋中,床上的洛寞和衣而卧,枕边放着自己的随身利刃。因为江湖上都知道是一个拿着无痕的女人将祈月山望舒宫灭了门,故而洛寞并没有带着无痕,而是换了一柄甚为平常和普通的剑。
静夜之中,最是容不得半点声音。所以,窗外微微只是一声轻响时,洛寞便已经翻身而起,伏在窗边,手握着剑柄,将自己的呼吸之声慢慢融进这静谧的月色之中。
窗上的栓被刀一点一点的挪开,只是开了一个缝隙,窗外的人便就闪身而入。一共四人,确实是极好的身手,脚步落在地上比猫的脚步还轻巧。若不是睡觉之前,洛寞在窗外与门外都放了金丝线,擦着人的衣服便就会发出一声很轻的响声,恐怕今夜便就死在这客栈中了。
四个人进屋之后,更不含糊,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手中的利刃招呼在洛寞原本躺着的床上。
“不好,上当了。”为首的一个人惊呼一声,回过身时,耳边一阵风声,寒光自窗边闪过来,毫无犹豫的剑剑冲着要害。四个人在黑暗中却都是投鼠忌器。毕竟敌人只有一个,而自己人有三个,屋中空间狭小,一旦动起手来,保不准就会伤了自己人。
为首的人用力驳开洛寞的剑,回身叫了一声“火折子”。仿佛这四个人都是心意相通一般,一个人如此喊,话音还没有落尽,屋中早已被点起的蜡烛照了个通亮。
四个人抬眼看时,洛寞的剑横在身前,镇定自若的站在窗前,一路上为了遮人耳目,她一直都是一身桃花色衣衫,外面一个雪白色的斗篷,此刻依旧是这般打扮,却在烛光的映衬下恍若谪仙。
“诸位,好久不见。”洛寞轻启樱口,淡笑之间目光已经落在四个人的手腕上,仍旧是闪着杀气的精钢铁钩,上一次遇到索金手还是在晋安城外。
“想不到你竟还记得我们。”为首的人大笑了一声,却丝毫没有觉得如何荣幸。
“却不知这一回,几位为何想要洛寞的命?天绝剑,并不在我手中。”
“我们自然知道天绝剑不在你手里,这一次要的,是你的命。”
“哦?”洛寞轻轻蹙眉,言语间带了些不解。“小女子在江湖上时日无多,更无得罪索金手的道理,所杀的人也确实都与朝廷无关,倒不知道为什么要取我的命?”
“不过一年半载,想不到我们该对你刮目相看了。看来,跟在辰夜身边,你学到不少东西。”
“谷主教导有方。”洛颔首笑道。心里却暗暗的盘算了此时的情景。这四个人既然一起成为索金手,那么便一定是一体的,上一次不过是一次对掌,就几乎要了她半条命。若是此时他们一起上或者车轮战,洛寞是绝对无法逃出升天的。况且此时离开的路已经被他们封死。
看起来,是一场必输之战。
“你现在已经是池中鱼,瓮中鳖了,识相的话束手就擒,也许我们可以让你死得更痛快些。”
“死得痛快与否,我倒是不在意,只是想死个明白。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
四个人闻言,互相看了看,却都是一阵沉默。
“怎么?诸位没有必杀的把握?”洛寞不易察觉的向后撤了撤身子,面上仍旧是不浅不深的笑意。
“废话少说,今日便是有大罗神仙在,你也必死无疑。”四个人中的一个骤然发难,不待为首人的命令,便纵身跃出,手中铁钩向着洛寞脖颈而去。
洛寞忙将剑护在身前,一脚踏在窗棂旁,借力凭空跃起。铁钩恰恰擦着面颊过去。堪堪落地,只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洛姑娘小心。”
而后只觉得一个人拖住她手臂,不见如何动作,洛寞人已经落在那人身后。四个索金手已然集齐在窗边。
“云公子?”洛寞抬眼,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云少游并未回头,只是轻笑道:“正是在下。”
“多谢。”
“洛姑娘既然着了我的下属带信给我,在下自然要赶来解姑娘危难。”云少游仗剑笑了笑,眉眼之间却是全不曾将对面这四个索金手放在眼中。
“云庄主可知你背后这女子是谁?”
“昧谷洛寞,天绝剑之主。”
“你既然知道,如何护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为首的那个人虽然说得很理直气壮,但似乎对云少游颇为忌讳,只是动嘴,不敢上前真刀真枪的较量一番。
“当日我父亲灵前,当着天下众位豪杰的面,我已经证实我父亲并不是洛姑娘杀的,索金手此话,未免有些挑拨离间的嫌疑。”云少游收了手中的剑,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
洛寞曾在归云山庄见到过冷面淡笑的云少游,心下明白,虽然一向在江湖上都是温和公子,和煦若春风,但若真的发起狠来,不见得就真的会输了这一局。
“我等并不想与归云山庄结怨,但是今日,洛寞的命我等是必要取的。”话音铿锵,四个人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云少游悠然的将剑横在身侧,冷笑道:“看来这梁子诸位是一定要结了。洛寞姑娘的命,在下必要全力相保。”
“云公子。”洛寞的话才出口三个字,言语之间已经堪堪躲开对面四个人的攻击。云少游更没有一丝犹豫,反手将洛寞推开去,转身之际,手中的飘摇剑已出。
索金手不愧是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响当当的名头丝毫不是虚的,出手稳准之间内力浑厚,钩子带出的杀气连迫得云少游与洛寞后退数步。
“云公子,今日这事与你无关,何必……”
“姑娘退后。”云少游左手挡在洛寞身前,右手飘摇剑挽了个剑花,再出手时,便已经是翩然如随风落叶,轻而又质,仿佛不曾出剑,却在这轻柔之间锋利无比。
“这是云家的绝技,最关情!”洛寞细细的看着云少游的一招一式。
越是厉害的剑法,出手反而越加没有杀气。就连天下第一修罗刀隽夕,在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时,出招之间也丝毫感觉不到戾气。此时的云少游仿佛化身为一片落叶,随风飘荡在屋中。恰好与索金手所用的招数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浑厚,一轻灵,一煞气极重,一和煦如风。纵是洛寞于此道不是极其精湛,也看得出索金手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真是一物降一物,当真一丝不差。
飘摇剑在四个人胸口处转了一转,而后收势会鞘。四个人胸口的衣襟应声裂开一道口子。刚才的剑若是再近前半分,这四个人必然没有命露出惊叹的表情。
“好剑法。想不到云公子竟能将这一套最关情练得炉火纯青。”
“得罪。”云少游拱手道。“四位请便吧。”
为首的人还没回答,身后的人身形微动,似乎想要再次袭击。
“不必了,今日有飘摇剑最关情在这儿,怎么都是白费力气。”
“请吧。”云少游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面回头看了看静立在一旁的洛寞。她的脸上似乎疑惑对于惊吓。如此不动声色,倒真不是当时的那个女子了。
“诸位留步。”洛寞忽然开口道。“请诸位回去转告要杀我的人,有本事就自己来找我,不必如此藏头露尾。”
为首的人顿住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低低的说:“你不配他亲自动手。”
他?谁?洛寞待要问时,索金手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