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心里却难过,她是不是每天都这样对任何一个顾客笑脸相迎。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真应该替她感到难过。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说。
“我叫阿姗,她们都这么叫我。”她很开放,开放得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任何人。只要你想知道。
“你好,老阿姗,很高兴认识你。”我说。
“我也是。你需要帮忙吗?”她说。
“我只是来看看。如果有机会我想请你喝点什么东西。”
“噢,不——”她有些激动,“我大得都可以当你的姑姑了。你可以找一个年青一点的姑娘。咱们不合适。我说得是真的。”
“我不是开玩笑。有机会,我会请你……”
“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邀请的——”
“哦,很抱歉,我只是一时兴起,”我说,“呃,我确实想你帮个忙。”
“你说吧,先生。我会尽力帮你的。”
“你知道这附近有邮局吗?我想寄一封信。”我说。
“邮局?”
“是的,我想寄一封信。”
“好像有吧。但……我不太清楚。我很少出去。应该有,是的,这附近如果没有,那其它地方肯定有。”她对此好像毫不知情。
我有点失望,确切地说我是失望透顶。我总是在这个大城市里像无关苍蝇一样瞎逛。况且天气冷得人受不了。你根本找不到邮局这种鬼地方。接下来,阿姗让我进去暖和一会儿。我对此非常感动。但我委婉地拒绝了。
我穿过中央路来到一个农贸市场。这里很热闹。差不多已是下午。我要找一个地方吃点东西。我确实要吃点带有热量的食物,因为我的胃开始抽搐起来。农贸市场很脏,到处都是鸡毛、果皮、塑料袋之类的东西。有许多摊位都是露天的。有一个摊主把一筐筐鱼往车厢里搬,他一边搬嘴里还一边嘟囔着“把这些杂种抬起来,嘿,老天爷……”他只穿一件领口很大的毛衣,胸毛像他的头发一样蓬松。这看起来的确很吓人。如果我的胸口长得全是黑毛之类的混账东西,我肯定会用剃刀把它们剃干净,决不会留下一根。
我走路的速度不是很快,只是比老头们稍微快了一点。我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其实我对这个地方并没有兴趣,我是在找有趣的东西能使我驻足。我不喜欢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有时,旁观者确实是不好当的,因为你会觉得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太多稀奇的东西值得你去驻足,比如这个肮脏的、有胸毛的农贸市场。偶尔你会走运,碰到一些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大出手的场面,在这种场合下旁观者很多,你根本挤不进去。其实,每一个旁观者都是看客,他们就等着你出洋相,看你出丑,然后他们就会很高兴,把嘴巴张得很大,除此之外,他们的黄牙黑牙等混账牙齿很恶心地暴露无遗。总有一天,你会做一场关于牙齿变成魔鬼的恶梦。
这里虽然不大令人满意,但你确实要吃点什么东西。有时,饥饿是一件很不自在的事。无论你身处如何糟糕的环境下,你一定会因饥饿而放下对周遭的抱怨,并老老实实地把包子馒头之类的混账玩意儿一股脑地吞进肚子里,然后打一个很恶心的饱嗝。
值得一提的是,卖给我五个包子和一盒纸制牛奶的人是一对母女。她们身上系着一模一样的围巾,上面全是面粉。女孩脸上也有。当我问这些包子和牛奶一共多少钱时,女孩伸出五个手指,然后她说是五块钱。我猜女孩应该是第一次出来卖东西,因为她找零钱的姿式很笨拙,并多找给我一块钱。我说:“嘿,你多找了一块钱。”她显得很惊讶,紧接着她的脸就红了,“对……对不起,很抱歉——”她说。她可以做我的妹妹,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还没有妹妹。
我突然想起了曼丽。我的包子还没有吃完,我就想起了老曼丽。这很奇怪。曼丽只比我大三岁,即便如此,她依然可以当我的妹妹。是的,她曾经向我隐瞒过她的真实年龄。她说她还很小,有些事她不明白,就像男女在一块儿睡觉为什么就会怀上孩子等等诸如此类的低级问题。现在想起来确实能把人笑得岔过气去。有几次她还和我争论关于星座的问题。她对此很有研究。我一直叫她水瓶座姑娘或水瓶座魔鬼,她对此似乎不那么介意。老曼丽曾叫我什么星座骑士。呃,是什么星座我给忘记。确切地说,我对星座之类的东西了解甚少,我对这些不怎么上心。
我从背包里拿出电话薄,一边走一边看着。我在想我要不要给曼丽打个电话。我心里没底。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我的意思是,我还没有和她闹翻,我一定会给她打电话,并毫不犹豫。但现在,我难受得要命,没有任何勇气。你不得不面对这种窘境。说实话,我根本想不出来什么话题可以很自然和她交谈。根本没有。我们似乎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目前,我是这样认为的。此时,老曼丽在干些什么?她最好是在上课或在宿舍洗澡等,但如果她和老阿在那个杂种在一起怎么办?想到这,我不由得怒火中烧。老曼丽有时会很笨,她根本不知道阿在偶尔会耍流氓,像小偷一样。如果他们在一块儿,阿在正对她采取手段,而她毫不知情……想到这儿,我一下子着急起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着急过。我快******急疯了,我要找一个电话亭,我要告诉曼丽怎么去提防一些流氓之类的,比如阿在这个杂种的诱骗。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我开始在某个陌生的地方发疯似的找一个混账电话亭。你根本不知道一个普通的电话亭到底在******什么鬼地方。我问了一个过路人,他有严重的口吃,他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告诉我电话亭在我身后的一个小胡同里。我后悔说了一声谢谢,因为你不得不花几分钟的时间装模作样地听他把“没关系”这三个字说完。你确实要这样做。
“喂,你好,是曼丽吗?”我假装镇静地说道。你知道,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嗯,你是谁?”曼丽说。
“呃,呃,这个……这个……”我的舌头一下子打结了。具体地说,我的左手正在衣兜里疯狂地抓着什么。
“是你,老梁赞——”她听出了我的声音,“你怎么打电话来了?”你能听出来她不是很生气,也不是很惊喜。
“你……你在干什么?噢,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事……在忙吗?比如,忙些什么之类的——”
“什么?”
“就是和什么人约会。我是说,你现在在忙约会吗?”我说。
“我刚才把一条裙子洗了。今天早晨刚换上的,上面不知被谁抹了一层油之类的东西,我差不多用了一个小时才洗干净。你不用上课吗?”曼丽说。
我倒不担心曼丽问这个。她对我的出走一无所知。而现在,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她实情。她会不会因为我的不辞而别而大动肝火?哦,应该不会。最起码,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任何人无关,与任何像老阿在这样的杂种无关。
“你最近怎么样?”我说。
“这几天我被课程设计搅得很累。哎,课程设计很难——”
“课程设计?你在忙课程设计吗?”我说。噢,课程设计!
“是的,忙死人了。”
“我想,你一定能完成的。”我鼓励道。其实,我很少干鼓励人的酸事。
“谢谢。你在忙什么呢?”曼丽问道。她的语气很轻松。我感觉她似乎不在意一些已经过去了的事。
“哦,我不算忙,只是偶尔看看书,或者去进行一次长途旅行。但你要知道,看书或忙些其他的事,还不如去旅行。特别是你的心情非常糟糕的时候。”
“你打算去旅行吗?”
“是呀,当然要。然后找一个理想的地方,没有人打搅的地方定居。呵呵……”我傻笑道。我感觉我真是******了不起。
“老梁赞,我觉得这不太现实耶。首先,我们有许多繁琐的事要去做,比如为考试,考及格,要整天不停地忙,不停地去逛图书馆;还有一些很糟糕的课外活动,如果遇上什么鬼天气,你不得不……不得不让你的心情与激情降到谷底;嘿,还有谈恋爱什么的,你确实要谈一场恋爱了。老梁赞,嘿,你确实要谈一场恋爱了。不是吗?”
“狗屁恋爱。”我说,我发怒了,“忙些其他的就已经足够了,真******——”
“你没有中意的姑娘吗?”曼丽问道。
“这个嘛,实在很难回答。”呃,我难受得差点一头撞在电话机上。我真想把我的混账脑袋撞个洞眼什么的,这样我或许才能好受点。
“你肯定有。相信我,你要有勇气去面对。”
“老阿在呢?他还和你在一块儿吗?”我说。
“阿在?”曼丽好像很惊讶。
“就是那个屁股上好像插了一根电棒的杂种。”我说。
“他今天有事,好像要去学习部参加什么会议。你不能这样说他,他人挺好。你们会相处得很融洽,或者会成为……朋友。”
“你们在一块儿都会干些什么?”我的意思是,亲吻或上床之类的。
“没有什么事,除了吃饭、看电影、逛街,很无聊的。他经常会送些东西给我。哎,反正是挺烦人的。”曼丽说。但你能听出来她很得意,像个女王一样。
“真的吗?除了这些你们就不干些其他的什么?”我问道,“阿在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他坏着呢。不仅如此,偶尔他会像个白痴一样在各个班级找他的混账签字笔之类的东西。嘿,我告诉你,只有蠢货才这样干。其实老阿在就是一个屁股上插着电棒的蠢货。曼丽,你应该离他远一点。”我开始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女巫,净胡扯些流言的女巫。